让花 作品
51.周旋
九风寨北面是茂密的松林，中有荆棘杂树，行走艰难。巡山小队刚刚被李仗召回，北峰一带更是刚刚失了头领。防守的小土匪虽然还不知道变故，但是对黑趾都敬而远之，不敢盘问。有个大胆上前鞠了一礼，还未开口就被黑趾呵斥了一顿。
“滚到一边，这北峰曾是谁管事？不过三年，你们就忘了？我连这里的每一个蚂蚁窝都熟悉，还轮到你来问？”
小土匪烧红了脸，退得远远的。等黑趾走了，边上小土匪才小声安慰道：“算了，等素峰主回来再将此事禀告他吧。”
“禀告也无用，谁不知道他黑趾在黑风一带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好在他身边没带什么人，应当只是闲逛经过。”
“他身边那位，是山下绑来的？”
“说是绑来的，我看那人也没有挣扎反抗之态。”
“落在黑趾手里，谁敢反抗？”
——
小土匪们狐疑略过，黑趾像是顺风耳般笑道：“这帮人肯定没想到，他们的素峰主，再也不会踏入北峰一步了。”
北峰高处树稀草盛，峰顶上有块巨石。黑趾站在上面指着近处的那处更高的山脊道：“那里就是黑风村，原本，黑风村连同我脚下的北峰，都是我们的地盘，我从小生活便在这两山之间，日子过得不知多快乐。”
被抓的随行者并无反应。
“你为何不说话？”
“这里对我来说，没有熟悉和亲切，只有危险。”
“哈哈哈哈，你怕？”
“……”
“你怎么又不说话？”
“怕，你会放我下山吗？不怕，你会不会认为我小觑了你，从而做出伤害我的事？”
前者不可能，后者的确是黑趾会做出的事。黑趾觉得无趣，换了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
黑趾不是好性子，更无耐性。他用力扯了一把绳索，将一柄匕首抵在男子脖颈。
“南暮。”
南暮的声音有些许颤抖。斯文书生惜命却故作镇定的逞强被黑趾看穿，他不仅觉得有些好笑。黑趾推开人，把匕首放在袖子上蹭了蹭，“说个名字这么慢，下次再回慢点，我的刀可不会等你。”
“作为礼物，在献出去之前不应该确保其完好吗？”
“呵，礼物？你学的那套陈规俗套在我这里不管用，且不说我这个人最不惜规矩，还有你别忘了，我可是匪。”
“俗话说，世间万物皆有道，我不懂你们的生存之道，但是我想，凡是有权利和上位者存在的地方，在其体系之中的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是无法完全跳脱束缚的。你可以杀了我，随意伤害我，但是我仍旧认为你绝对你没有你说的那么坦荡不羁。否则，你怎么会在自己的亲人死后三年，才在今日手刃仇家？”
“你倒是很聪明，仅凭三言两语，就推断出我与那素生之间的恩怨。”黑趾眼中泛起一层恨意，“你喊我侠士，或许在此之前，你和天底下许多人一样，天真的认为匪也该有侠义。但是偏偏我最恨这两个字。就因为这两个字，我们好端端的家园被人侵占，我小父，也就是这座北峰山的原主人也被暗害，现在就连最后的黑风村他们也要觊觎，也要试图抢夺。虽然现在他们势力更强，但是我也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得逞。”
“除了侠义，是否还有利益？”
黑趾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若只处于道义，怎么会发展成如今的局面，所以当年向别人伸出援手的你小父等人，是否也得到了某些自认为十分有利的东西？”
“胡说，我们自给自足，偏安一隅，有何利益可图的。我们从来不曾占大当家一点好处。反而是这些年，他以桑山为界限，建营扎寨，美其名曰为我们铸造了无人可犯的世外桃源，实则是圈地为王，辖制我们为他做事。这也罢了，他害我亲人，占我故地，你说换做谁不恨？”
黑趾厉声反问，越说越怒。
南暮默默了片刻，又平静开了口：“男儿志在四方，不管是当年的北峰主，还是你那位叫做仗哥的兄弟，难道就没有建功立业，或者寻求上升的想法吗？我只看你，便猜得你们都是血性十足的男儿，偏安一隅？是迫于现实的默默无闻，还是真的钟爱山中自由的生活？你又真的知道吗？他们当年是否被某些利益蛊惑，从而给了别人进犯的空隙，这其中的点滴，他们有和你详细说过，或者，你本就一点一滴都不曾错漏的知道呢。”
“胡说，妄言！”
黑趾一口否认，显然比起方才他更气愤，再次朝南暮走去，但或许是石头并不平整，又或者是黑趾饮酒加气急攻心，就在要他的拳头要挥向南暮的时候，他脚下一个不稳，竟硬生生栽向石头外侧的山崖。
黑趾功夫在身，臂力惊人，攀住了石峰。黑趾低头寻找能够落脚的点，奈何看不清，脚乱蹬了两下，反叫手磨脱了力。
“把你另一只手给我。”
头顶声音传来，黑趾竟然有些愣神，南暮第一次用强硬的语气催促道：“愣着干嘛，快啊。”
南暮并没有费多大劲，黑趾借个力道就顺利的窜了上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弹指掀飞了南暮的幂篱。
南暮跌坐在地，轻纱拂面而过，乌青发丝被幂篱带上头顶，又缓缓垂下，落在肩膀和脸庞，在山风撩弄下，纷乱的舞着。
黑趾再次愣了神。
桃花般的眼里满是疑惑，南暮蹙着眉宇不置可否的盯着黑趾少顷，随后苦笑道：“做什么？”
“……对，对，很对。”
黑趾自顾自开始激动的说着，嘟囔了半天跑到南暮身后去捡那方幂篱。
南暮起身，一边看黑趾一边掸去身上的灰尘。
黑趾将幂篱攥在手中，“你果然适合做礼物。有你，卓进斯恐怕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就让他回黑风村，到时候仗哥的顾虑也没有了。”
南暮看出黑趾的欣喜，联想到之前素生提到的卓先生，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于是他也直接说了出来：“卓先生在大当家的身边，就是最好的证明。若不是为了非凡的利益，你们怎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说谁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然是你们黑风村，折了原来的北峰峰主这样的兵，赔进去的，自然是你想拿我去替换回来的那位卓先生。”
黑趾嘴角抽动，低吼了一声，手中的幂篱霎时一分为二。他凑近逼视南暮，对方眼中有惧怕，也有冷意。
“哈哈哈哈，不仅读过书，还是个才子呢，我差点就被你说乱了心神。但是你的才华在黑风村没有用，你的样貌和你这个人，于我而言还有点用，我也算是找对人了。所以从现在起，我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你的样子，也不许你再说一句话。你要是不乖乖闭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闭嘴。”
黑趾大笑着转过身往黑风村的山脊走去，为自己有了一个好计划而狂喜。南暮目光彻底暗下去，最后扫了眼林梢，满腹心事的跟上了黑趾的脚步。
******
“后山一切太平，并无异样，大家伙做工的进度也都很快，想必吉拜礼之前，还能有整体勘察修缮的时间。”
齐三一五一十的对李仗禀告着，话刚说完，就听门外有人禀道：“仗，仗哥，黑趾，黑趾回来了。”
李仗脸皮一紧，咬了咬后槽牙，“让他进来。”
“额，仗哥，黑趾从后山回来，被黑斧等人拦住了，他还带了个人回来。”
“什么人？”
“此人绣罩覆面，不知面容，好像还是个哑巴。”
——
“他究竟是什么人？”
黑风村后山，忙碌的小土匪们停下手里的活，一个个捏着斧、锯、刀等器具竖着耳朵听热闹。
黑趾将南暮挡在身后，面对黑斧，满脸的无所谓。
黑斧继续盘问：“不回话也不许人靠近这个你擅自带回来的人，还想轻易走进来，你以为黑风村是什么地方。”
“我说了，他是谁，我自然会和仗哥说，什么时候黑风村，轮到你主事了？你不让进，你以什么身份和权力不让我进去？”
“……你。”
论权力，黑斧是黑风山管木材辎重的，还督促事务进展和完成质量，但是严格说来这些权利都只涉及黑风山所做的具体事务。论资历，黑斧虽说自李仗在黑风山立山头后不久便跟随左右了，但是这一点对于在黑风山长大的黑趾来说不算什么。
若说是别人黑斧还能压制，偏偏是黑趾这个刺头，黑斧语塞良久，道：“黑风村近来事务繁忙，你不在山中恪尽职守也就罢了，还违反仗哥手拎随意出入，不走正门不说，还带回来个身份不明的外人，身为黑风山大工，我不拦你，那岂不是不把仗哥放在眼里，不把黑风村众人的安危放在眼里。”
黑风山除了一众默默无闻的小工，以及十来个大当家派遣来的人之外，几乎都十分认同黑斧。众人此刻都觉得黑斧所言有理有据，并无不妥。然而黑趾并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和想法，直等李仗和齐三远远走过来，黑趾终于睁开半阖的眼睛。
“仗哥！”
“你怎么回事？”李仗开口便带着责备之意。“为何见令不回还打伤传令的兄弟？你到底跑哪里混迹了？”
黑趾有理有据争辩道：“我在后山锻木一年，按理说早就到了和你约定的还我自由的时间，这刚一下山就有个跟屁虫跟在我后面念叨什么我违抗命令，勒令我回村，我肯定不乐意，说也说不通。”
“那你就打人？”
黑趾见躲不过李仗的盘问，将头低下去道：“哥，我去北峰了。我从北峰直接上来的。”
李仗张了张嘴，知道黑趾去北峰是为了悼念前峰主也就是黑趾的小父，因而不再纠结他从后山禁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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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的事。只说：“北峰峰主下山寻你，你却跑到人家的地界胡闹，好在北峰的兄弟宽容好说话，不然不让你进去不说，还会上告你的罪责。”
“我也有快两年没有去过小父的北峰了，别人拦我不打紧，我是死活都会进去看一眼的。拦我的人不是以前的旧部，若是换做以前小父手低的兄弟，怎么可能会有人拦住我。如今回黑风村你这里也有人拦了，到底是时移世易了。哥，我真的有点害怕了……”
“够了，罚你锻木一年多，就是要你守规矩。”黑风山鱼龙混杂，李仗立即打断黑趾。
“仗哥，黑趾兄弟做事没有轻重，我也是出于谨慎才拦住他的，所谓时移世易本没有什么可怕，若是纵容不良之风，那才会导致可怕的结果。”黑斧本也是李仗旧部，而黑趾言语中将自己同素生等大当家一派的人混为一谈，让他不得不为自己辩驳。黑斧看向李仗身后，接着道：“黑风村进新人，没有仗哥的准允，谁敢擅闯，如今当着仗哥的面，黑趾兄弟也不好在推辞了吧。”
李仗早就注意到李仗身后那道纤场人影，他跟随黑斧的话语，将人认真看了看，扬了扬下巴道：“谁？”
“我新寻得的奴。”
李仗眼睛闪过一道凌厉之色，盯着黑趾看了半晌。黑趾目光深深，不动声色。李仗侧脸的刀疤抽了抽，道：“不会说话，写字总会的吧，带到主堂，我要亲自问。”
边上的黑斧对这结果有些质疑，但总归也没话好说。
李仗朝众人看了一眼，目光最终落回黑斧身上，“既然黑趾已经回来了，不如，就让黑斧兄弟下山去寻回北峰素峰主。”
——
大当家一把扯过卓进斯，将手搭在卓进斯的肩膀，当着黑风村李仗及其下属的面杨声道：“这是我新寻得的奴。”
周遭一片寂静，大当家狐疑：“新得爱奴，如此喜事，怎么没人贺我呢。”
西峰头领蒯了李仗一肘子，随即笑嘻嘻道：“恭喜大当家。”
众人亦道：“恭喜大当家。”
“好，哈哈哈哈……”
大当家的狂笑穿过三年的时光，清晰回荡在李仗耳边。李仗站在主堂，目光不错的看向南暮，像是要将其看穿。
良久后，李仗在往昔的愤恨中平息下来，问道：“你为何选一个哑巴，有把握吗？”
南暮没有出声，而是看向黑趾。令他意外的是，黑趾扫了他一眼，诚恳回答道：“虽说是个哑巴，但是我觉得或许能叫贪新鲜的大当家一时兴起，答应我们，即使换不回卓先生，也能在吉拜礼当日教他分神，麻痹他一时半刻也是好的。毕竟此事凶险，能多一分胜算，对我们来说都是机会。”
“你确定能多一份胜算，而不是节外生枝？”
黑趾不情愿了，“哥，你有疑虑我都明白，不就是为了卓先生吗，我保证，任务失败了，卓先生也不会有事，你还顾忌什么？”
李仗别过头看向主堂上的驯虎图，没有说话。
黑趾鼻孔喷了道粗气，抬头硬着嗓子道：“你这样优柔寡断，对得起东西南三峰头领，对得起黑风山上天天盼着扔掉斧头和锯的那帮旧部吗？”
李仗徒然瞪向黑趾。黑趾梗着脖子，并不惧他。
“罢了，三峰主明日上山，你与我一同见他们，详细说来。先将人安置吧。”
李仗这是同意了，黑趾立即换了喜色，少见的抱拳行了一礼，规规矩矩的带着南暮退下。
“站住，安排妥当了，你就随我去山顶的木屋。”
黑趾还未开口，李仗干脆道：“事关小父。”
——
黑风山恢复了忙碌，每个人兀自干着手里的活，黑趾经过时，隐约总是有目光偷偷跟随，南暮也似有所感，只是假装不知。
“虽说有我在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但看这帮人一个个这幅鸡贼模样，把你安置在哪里也不能安心。”
正说着，啪嗒一声脆响，一截圆滚滚的粗木椴滚到了南暮脚边，黑趾麻利踩住。不高兴的看那个锻木的人，这人并没觉察，埋头抱着着树往前挪，待见位置差不多，架好树又捡起锯吱吱嘎嘎的裁切起来。
木屑飞溅，直到一只脚踩住锯条，黑幺才将挂着汗的脸抬起来。
“你是不是住在我之前那柴房里？”
黑幺讷讷的，随即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黑趾你之前住哪，不过他的确是在你住的柴房，里面还有黑斧呢。”旁边的小土匪帮忙回答道。
“里面住三个人绰绰有余，南暮你也去吧。”说完没听见反应，才想起南暮现在是哑巴，便转过身看他，透过面具，黑趾觉察南暮好像是轻轻笑了笑。肯定是错觉，黑趾心中略过这个想法，说道：“我走了。”
南暮没有再跟，走了几步黑趾又停下来，“对了，等黑斧回来告诉他，让他滚，那柴房我还没说不住。”
“滚到一边，这北峰曾是谁管事？不过三年，你们就忘了？我连这里的每一个蚂蚁窝都熟悉，还轮到你来问？”
小土匪烧红了脸，退得远远的。等黑趾走了，边上小土匪才小声安慰道：“算了，等素峰主回来再将此事禀告他吧。”
“禀告也无用，谁不知道他黑趾在黑风一带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好在他身边没带什么人，应当只是闲逛经过。”
“他身边那位，是山下绑来的？”
“说是绑来的，我看那人也没有挣扎反抗之态。”
“落在黑趾手里，谁敢反抗？”
——
小土匪们狐疑略过，黑趾像是顺风耳般笑道：“这帮人肯定没想到，他们的素峰主，再也不会踏入北峰一步了。”
北峰高处树稀草盛，峰顶上有块巨石。黑趾站在上面指着近处的那处更高的山脊道：“那里就是黑风村，原本，黑风村连同我脚下的北峰，都是我们的地盘，我从小生活便在这两山之间，日子过得不知多快乐。”
被抓的随行者并无反应。
“你为何不说话？”
“这里对我来说，没有熟悉和亲切，只有危险。”
“哈哈哈哈，你怕？”
“……”
“你怎么又不说话？”
“怕，你会放我下山吗？不怕，你会不会认为我小觑了你，从而做出伤害我的事？”
前者不可能，后者的确是黑趾会做出的事。黑趾觉得无趣，换了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
黑趾不是好性子，更无耐性。他用力扯了一把绳索，将一柄匕首抵在男子脖颈。
“南暮。”
南暮的声音有些许颤抖。斯文书生惜命却故作镇定的逞强被黑趾看穿，他不仅觉得有些好笑。黑趾推开人，把匕首放在袖子上蹭了蹭，“说个名字这么慢，下次再回慢点，我的刀可不会等你。”
“作为礼物，在献出去之前不应该确保其完好吗？”
“呵，礼物？你学的那套陈规俗套在我这里不管用，且不说我这个人最不惜规矩，还有你别忘了，我可是匪。”
“俗话说，世间万物皆有道，我不懂你们的生存之道，但是我想，凡是有权利和上位者存在的地方，在其体系之中的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是无法完全跳脱束缚的。你可以杀了我，随意伤害我，但是我仍旧认为你绝对你没有你说的那么坦荡不羁。否则，你怎么会在自己的亲人死后三年，才在今日手刃仇家？”
“你倒是很聪明，仅凭三言两语，就推断出我与那素生之间的恩怨。”黑趾眼中泛起一层恨意，“你喊我侠士，或许在此之前，你和天底下许多人一样，天真的认为匪也该有侠义。但是偏偏我最恨这两个字。就因为这两个字，我们好端端的家园被人侵占，我小父，也就是这座北峰山的原主人也被暗害，现在就连最后的黑风村他们也要觊觎，也要试图抢夺。虽然现在他们势力更强，但是我也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得逞。”
“除了侠义，是否还有利益？”
黑趾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若只处于道义，怎么会发展成如今的局面，所以当年向别人伸出援手的你小父等人，是否也得到了某些自认为十分有利的东西？”
“胡说，我们自给自足，偏安一隅，有何利益可图的。我们从来不曾占大当家一点好处。反而是这些年，他以桑山为界限，建营扎寨，美其名曰为我们铸造了无人可犯的世外桃源，实则是圈地为王，辖制我们为他做事。这也罢了，他害我亲人，占我故地，你说换做谁不恨？”
黑趾厉声反问，越说越怒。
南暮默默了片刻，又平静开了口：“男儿志在四方，不管是当年的北峰主，还是你那位叫做仗哥的兄弟，难道就没有建功立业，或者寻求上升的想法吗？我只看你，便猜得你们都是血性十足的男儿，偏安一隅？是迫于现实的默默无闻，还是真的钟爱山中自由的生活？你又真的知道吗？他们当年是否被某些利益蛊惑，从而给了别人进犯的空隙，这其中的点滴，他们有和你详细说过，或者，你本就一点一滴都不曾错漏的知道呢。”
“胡说，妄言！”
黑趾一口否认，显然比起方才他更气愤，再次朝南暮走去，但或许是石头并不平整，又或者是黑趾饮酒加气急攻心，就在要他的拳头要挥向南暮的时候，他脚下一个不稳，竟硬生生栽向石头外侧的山崖。
黑趾功夫在身，臂力惊人，攀住了石峰。黑趾低头寻找能够落脚的点，奈何看不清，脚乱蹬了两下，反叫手磨脱了力。
“把你另一只手给我。”
头顶声音传来，黑趾竟然有些愣神，南暮第一次用强硬的语气催促道：“愣着干嘛，快啊。”
南暮并没有费多大劲，黑趾借个力道就顺利的窜了上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弹指掀飞了南暮的幂篱。
南暮跌坐在地，轻纱拂面而过，乌青发丝被幂篱带上头顶，又缓缓垂下，落在肩膀和脸庞，在山风撩弄下，纷乱的舞着。
黑趾再次愣了神。
桃花般的眼里满是疑惑，南暮蹙着眉宇不置可否的盯着黑趾少顷，随后苦笑道：“做什么？”
“……对，对，很对。”
黑趾自顾自开始激动的说着，嘟囔了半天跑到南暮身后去捡那方幂篱。
南暮起身，一边看黑趾一边掸去身上的灰尘。
黑趾将幂篱攥在手中，“你果然适合做礼物。有你，卓进斯恐怕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就让他回黑风村，到时候仗哥的顾虑也没有了。”
南暮看出黑趾的欣喜，联想到之前素生提到的卓先生，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于是他也直接说了出来：“卓先生在大当家的身边，就是最好的证明。若不是为了非凡的利益，你们怎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说谁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然是你们黑风村，折了原来的北峰峰主这样的兵，赔进去的，自然是你想拿我去替换回来的那位卓先生。”
黑趾嘴角抽动，低吼了一声，手中的幂篱霎时一分为二。他凑近逼视南暮，对方眼中有惧怕，也有冷意。
“哈哈哈哈，不仅读过书，还是个才子呢，我差点就被你说乱了心神。但是你的才华在黑风村没有用，你的样貌和你这个人，于我而言还有点用，我也算是找对人了。所以从现在起，我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你的样子，也不许你再说一句话。你要是不乖乖闭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闭嘴。”
黑趾大笑着转过身往黑风村的山脊走去，为自己有了一个好计划而狂喜。南暮目光彻底暗下去，最后扫了眼林梢，满腹心事的跟上了黑趾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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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一切太平，并无异样，大家伙做工的进度也都很快，想必吉拜礼之前，还能有整体勘察修缮的时间。”
齐三一五一十的对李仗禀告着，话刚说完，就听门外有人禀道：“仗，仗哥，黑趾，黑趾回来了。”
李仗脸皮一紧，咬了咬后槽牙，“让他进来。”
“额，仗哥，黑趾从后山回来，被黑斧等人拦住了，他还带了个人回来。”
“什么人？”
“此人绣罩覆面，不知面容，好像还是个哑巴。”
——
“他究竟是什么人？”
黑风村后山，忙碌的小土匪们停下手里的活，一个个捏着斧、锯、刀等器具竖着耳朵听热闹。
黑趾将南暮挡在身后，面对黑斧，满脸的无所谓。
黑斧继续盘问：“不回话也不许人靠近这个你擅自带回来的人，还想轻易走进来，你以为黑风村是什么地方。”
“我说了，他是谁，我自然会和仗哥说，什么时候黑风村，轮到你主事了？你不让进，你以什么身份和权力不让我进去？”
“……你。”
论权力，黑斧是黑风山管木材辎重的，还督促事务进展和完成质量，但是严格说来这些权利都只涉及黑风山所做的具体事务。论资历，黑斧虽说自李仗在黑风山立山头后不久便跟随左右了，但是这一点对于在黑风山长大的黑趾来说不算什么。
若说是别人黑斧还能压制，偏偏是黑趾这个刺头，黑斧语塞良久，道：“黑风村近来事务繁忙，你不在山中恪尽职守也就罢了，还违反仗哥手拎随意出入，不走正门不说，还带回来个身份不明的外人，身为黑风山大工，我不拦你，那岂不是不把仗哥放在眼里，不把黑风村众人的安危放在眼里。”
黑风山除了一众默默无闻的小工，以及十来个大当家派遣来的人之外，几乎都十分认同黑斧。众人此刻都觉得黑斧所言有理有据，并无不妥。然而黑趾并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和想法，直等李仗和齐三远远走过来，黑趾终于睁开半阖的眼睛。
“仗哥！”
“你怎么回事？”李仗开口便带着责备之意。“为何见令不回还打伤传令的兄弟？你到底跑哪里混迹了？”
黑趾有理有据争辩道：“我在后山锻木一年，按理说早就到了和你约定的还我自由的时间，这刚一下山就有个跟屁虫跟在我后面念叨什么我违抗命令，勒令我回村，我肯定不乐意，说也说不通。”
“那你就打人？”
黑趾见躲不过李仗的盘问，将头低下去道：“哥，我去北峰了。我从北峰直接上来的。”
李仗张了张嘴，知道黑趾去北峰是为了悼念前峰主也就是黑趾的小父，因而不再纠结他从后山禁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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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的事。只说：“北峰峰主下山寻你，你却跑到人家的地界胡闹，好在北峰的兄弟宽容好说话，不然不让你进去不说，还会上告你的罪责。”
“我也有快两年没有去过小父的北峰了，别人拦我不打紧，我是死活都会进去看一眼的。拦我的人不是以前的旧部，若是换做以前小父手低的兄弟，怎么可能会有人拦住我。如今回黑风村你这里也有人拦了，到底是时移世易了。哥，我真的有点害怕了……”
“够了，罚你锻木一年多，就是要你守规矩。”黑风山鱼龙混杂，李仗立即打断黑趾。
“仗哥，黑趾兄弟做事没有轻重，我也是出于谨慎才拦住他的，所谓时移世易本没有什么可怕，若是纵容不良之风，那才会导致可怕的结果。”黑斧本也是李仗旧部，而黑趾言语中将自己同素生等大当家一派的人混为一谈，让他不得不为自己辩驳。黑斧看向李仗身后，接着道：“黑风村进新人，没有仗哥的准允，谁敢擅闯，如今当着仗哥的面，黑趾兄弟也不好在推辞了吧。”
李仗早就注意到李仗身后那道纤场人影，他跟随黑斧的话语，将人认真看了看，扬了扬下巴道：“谁？”
“我新寻得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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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的黑斧对这结果有些质疑，但总归也没话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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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一片寂静，大当家狐疑：“新得爱奴，如此喜事，怎么没人贺我呢。”
西峰头领蒯了李仗一肘子，随即笑嘻嘻道：“恭喜大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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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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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后，李仗在往昔的愤恨中平息下来，问道：“你为何选一个哑巴，有把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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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山恢复了忙碌，每个人兀自干着手里的活，黑趾经过时，隐约总是有目光偷偷跟随，南暮也似有所感，只是假装不知。
“虽说有我在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但看这帮人一个个这幅鸡贼模样，把你安置在哪里也不能安心。”
正说着，啪嗒一声脆响，一截圆滚滚的粗木椴滚到了南暮脚边，黑趾麻利踩住。不高兴的看那个锻木的人，这人并没觉察，埋头抱着着树往前挪，待见位置差不多，架好树又捡起锯吱吱嘎嘎的裁切起来。
木屑飞溅，直到一只脚踩住锯条，黑幺才将挂着汗的脸抬起来。
“你是不是住在我之前那柴房里？”
黑幺讷讷的，随即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黑趾你之前住哪，不过他的确是在你住的柴房，里面还有黑斧呢。”旁边的小土匪帮忙回答道。
“里面住三个人绰绰有余，南暮你也去吧。”说完没听见反应，才想起南暮现在是哑巴，便转过身看他，透过面具，黑趾觉察南暮好像是轻轻笑了笑。肯定是错觉，黑趾心中略过这个想法，说道：“我走了。”
南暮没有再跟，走了几步黑趾又停下来，“对了，等黑斧回来告诉他，让他滚，那柴房我还没说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