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谁不坦诚
夜色如墨,笼罩着冀京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僻静院落。这里表面上是某个商贾的库房,实则是许淮沅安置“关键人证”李承嗣的秘密地点之一。经历了赌坊的惊魂,李承嗣被灌了安神汤,此刻正躺在里屋的硬板床上鼾声如雷,门外守着两个神情紧绷的护卫。
谢晚宁如同融入夜色的壁虎,悄无声息地伏在对面屋脊的阴影里。她换回了利落的夜行衣,眼神比这寒夜更冷。赌坊的失手并未让她放弃任务,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命令是铁律,李承嗣今天必须死。
既然“意外”不成,那就强杀!
她已摸清此处守卫布置,避开明哨暗桩,解决那两个护卫,再给李承嗣一个“睡梦中突发恶疾”的结局,并非难事。
她身形微动,正准备如鬼魅般滑下屋檐——
“咳咳……”
一声压抑的轻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谢晚宁动作骤停,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另一处更高的屋脊上,一个清瘦的身影静静伫立。月色勾勒出他略显单薄的轮廓,依旧是白日里那身墨蓝色的锦袍,外面松松披着一件挡风的斗篷,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正是许淮沅。
他显然来了有一会儿,甚至可能目睹了她探查的全过程。他并未刻意隐藏气息,那声咳嗽,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知道你来了。
谢晚宁眼中寒芒暴涨,杀意瞬间凝聚。她不再隐藏,足尖轻点,身影如离弦之箭,几个起落便稳稳落在许淮沅对面的屋脊上,与他隔着几片青瓦遥遥相对。夜风吹动两人的衣袂,猎猎作响。
“许大学士,”谢晚宁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深夜不在翰林院批阅文折,也不在府中养你那风吹就倒的身子,倒有雅兴来那等腌臜之地看人赌钱,又来这里赏月?怎么……是专程来护着你那宝贝人证的?”
许淮沅抬手掩唇,又低低咳了两声,才抬眼看她。月光落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映照出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无奈,更有一丝被逼到墙角的锐利。
“娘子,”他低低开口,声音带着病弱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收手吧……李承嗣,不能死,最起码现在不能死。”
“不能死?”谢晚宁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这种人活着,除了用来搅浑水还能做什么?再者,叶菀要他的命,你保不住!你凭什么保?就凭你藏在斗笠底下那身深藏不露的武功?”
她刻意加重了“深藏不露”四个字,目光如刀,狠狠剜向他,“许淮沅,好演技!瞒得天下人好苦!一副病骨支离的模样,骗过了所有人,连我都……”
她的话戛然而止,胸中翻涌着被欺骗的怒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许淮沅静静地看着她,面对她咄咄逼人的质问,眼中没有慌乱,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武功?”他轻轻重复,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不过是为了在这吃人的漩涡里,勉强苟延残喘的保命伎俩罢了。若非如此,我许淮沅,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谢晚宁,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丝被压抑的质问,“那么你呢,娘子?”
“你又对我敞开了几分心扉?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你的过往是什么?你为何会成为乌鹊?你腰间藏着的、刻着那徽记的任务铜管里,下一个目标又是谁?”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直刺她心底最深的秘密,“娘子,你连一个真实的名字都吝于给我,却要质问我为何隐瞒这身……连自己都厌恶的功夫?”
许淮沅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谢晚宁心上,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他向前一步,夜风吹得他身形微晃,但他站得笔直。
“我们都在黑暗中行走,戴着不同的面具。你指责我隐瞒武功,可你隐瞒的,何尝不是关乎性命,关乎立场的全部?”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你为叶菀杀人,不问缘由,不问对错。我护李承嗣,自有我的不得已与必须完成的局。你告诉我,我们之间,究竟是谁……更不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