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支春山茶 作品

第二十九章 当堂赐药(第2页)

晚上,阿兰若兴奋地拉着她,讲着城头惊险的一幕,陈三毛则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十一如何如同煞神般挡箭、震慑全场的英姿。十一坐在稍远些的阴影里,沉默地擦拭着他的剑,目光偶尔扫过被众人簇拥的谢晚宁,确认她安然无恙后,便又垂下眼帘,仿佛周遭的热闹与他无关。霍凌秋则与老将军等人围坐一桌,低声讨论着后续的布防,目光不时投向谢晚宁,带着深思。

然而,在这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喧嚣中,谢晚宁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了跳跃的篝火,越过了巍峨的关墙,投向了南方那片沉沉的、被浓重夜色笼罩的远方。

冀京……许淮沅。

那里没有震天的喊杀,没有浴血的豪情,只有波谲云诡的朝堂和……那个拖着病骨支离之躯,在旋涡中心挣扎的人。

她嘴角的笑意微微敛去,明亮的眼眸深处,悄然蒙上了一层难以察觉的忧色。塔拉卓的头颅换来了镇北关的喘息,却换不来千里之外那个人的片刻安宁。她的战场在明处,刀光剑影;而他的战场在暗处,无声却同样致命。胜利的喜悦如同这篝火,炽热却短暂,而远方那人所承受的寒意与重压,却如同这北境深沉的夜,无边无际。

千里之外,冀京,紫宸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蟠龙柱巍峨耸立,金砖墁地光可鉴人。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沉郁的气息,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早朝。

高踞龙椅之上的皇帝叶知琛,面色比前些日子更加晦暗,眼袋深重,带着一种强撑的威严和掩饰不住的疲惫。他微微眯着眼,看着下方如同泥塑木雕般分列两班的文武大臣。

“咳咳……”一阵压抑的、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打破了殿中死水般的寂静。

声音的来源,是文官队列前端,那个一身素白锦袍的身影——翰林院学士,许淮沅。

他身形比数月前更加清瘦,宽大的官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颧骨处因方才剧烈的咳嗽泛起两抹不正常的潮红。他用一方素白的丝帕紧紧捂着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肩膀随着咳嗽声微微颤抖。

这咳嗽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许爱卿,”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和审视,“龙体欠安,就该在家好生将养。朝堂之上,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满朝文武闻言,个个都立马垂下眼睑,一言不发。

陛下近些日子来似乎是对着许大人颇有不满,往日许大人但凡身子欠安,陛下总是慈祥的要他多加休息,可今日,任谁都能听出来,陛下那话语似是关切,实则敲打,只怕许家有些危险了……

许淮沅勉强压下咳意,放下染了点点淡红血丝的丝帕,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出列,躬身行礼。他的动作依旧优雅,却透着一股力不从心的虚弱,声音也带着病后的沙哑,“臣……死罪。扰了陛下清听,实乃……咳咳……旧疾复发,御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许淮沅低着头,也并未辩解,直接了认罪,姿态放得极低,到让皇座之上的叶知琛眯了眯眼。

自己若要是真为了这事儿治了他许淮沅的罪,他都能够想到,今日在场的史官将会用何种笔法来描述他这一行为。

叶知琛眼风微微一瞥,立马便有人心领神会。

“哼,”武将队列中,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将领冷哼一声,正是与汪家交好、素来看不惯许淮沅的兵部侍郎李贽。

他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许学士身子骨如此金贵,风一吹就倒,不如告老还乡,安心养病去!何必在此强撑?免得哪天在朝堂上……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倒显得陛下苛待臣子了!”

他虎目圆睁,长得也颇为正派,可是话语恶毒,直指许淮沅病弱,不堪为官。

“李侍郎此言差矣!”一位年老的御史忍不住出言,“许学士忠心体国,抱病上朝,其心可嘉!岂能因身体微恙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