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纸中霜(第2页)

残页突然剧烈震颤。林疏桐慌忙按住,却见那些覆盖在原诗上的墨迹正像冰雪遇春般消融,露出底下更清晰的字迹:“妾名柳照雪,年方十七,住西直门外梅家胡同七号。”

“照雪……”林疏桐喃喃念出这个名字,突然想起陈阿公说的梦——月白衫子的姑娘在雪地里哭,可不正是“照雪”二字?

“民国二十三年冬,雪下得比往年都大。”老人的声音变得很轻,像是在回忆,“柳小姐是前清举人之女,父亲早亡,跟着寡母住在梅家胡同。她能诗会画,最擅长画梅,说要画够一千幅,就给母亲换口好棺材。”

残页上的字迹开始流动,竟组成了新的画面:青瓦白墙的小院里,梅枝横斜,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立在檐下,手里捧着半块冻硬的炊饼,旁边站着个裹粗布棉袄的老妇,正用袖口擦眼睛。

“可那年冬天,她母亲得了肺痨,大夫说要用人参吊命。”老人的喉结动了动,“柳小姐翻遍了箱子,只找出半块祖传的翡翠玉牌,拿到当铺换了五块大洋。可那当铺的掌柜……”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个人牙子。”

画面突然扭曲。林疏桐看见穿黑棉袄的男人堵在院门口,手里举着张地契:“柳寡妇,你家这房子早押给我了!你闺女要是肯跟我走,给你三天粮;不肯……”他舔了舔嘴唇,“就把这破院子拆了喂狗。”

“照雪跪在地上给人牙子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血把雪地染红了。”老人的声音发颤,“她说‘求您让我娘走得体面’,人牙子笑她傻,说‘体面?等你死了,我把你埋在后山坡,连块碑都不给你立’。”

残页上的墨迹突然凝结成冰碴状,林疏桐的指尖触到纸面,竟真的泛起凉意。“后来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后来柳小姐把母亲葬在祖坟,自己搬去了城西的破庙。”老人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是枚半枚玉牌,和残页里提到的翡翠玉牌纹路严丝合缝,“她白天帮人绣帕子,晚上在土地庙画画,说要画够一千幅梅,给母亲补口棺材。”

画面再次流转:破庙的供桌上堆着绣了一半的帕子,姑娘趴在香案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笔,砚台里的墨汁结了冰。她的脚边放着个布包,露出半截药瓶——是治肺痨的。

“可她终究没等到画完第一千幅。”老人的手指抚过玉牌上的裂痕,“民国二十四年春,有人看见她站在西直门外的护城河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袱。第二天,有人在下游捞起她的绣鞋,鞋帮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墨。”

残页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林疏桐眯起眼,看见穿月白衫子的姑娘站在河边,手里攥着那半枚玉牌,身后站着人牙子和两个粗壮的汉子。“你们要干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却咬着牙不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