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乾 作品

74. 第七十四章

叶慈挥出一剑,将禹梦逼退数尺,接着身子一跃,进了那个房间。

一个人影颓然地靠坐在地上,半身都是血,灰尘、血渍和汗水混在一起,让他那张曾成为无数茌宁闺秀梦中情人的清隽脸庞,几乎脏得看不出来是谁。

叶慈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心中想着——这要是一场梦该多好。

然而,眼前修罗景象,终究不是梦。

曾安礼瘫在血泊里,左臂齐肩而断,伤口仍不住往外汩汩流着鲜血。

他听见动静,无力地抬起头,看见叶慈的脸时,眼神由防备、憎恨,变成愕然。

想来,他前阵子也听说了叶慈擂台杀人的事情,或许也猜到了些原委,因此才明白,禹梦伪装白衣党屠戮兵器堂,最不该来的人,就是叶慈。

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最终也没有说出那句劝她快走的话。

叶慈抛下千钧,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她用嘴从身上的衣服上扯下来一块布料,想替他包扎,却不知从何下手——

他身上的伤口太过骇人,她突然很怕弄疼他。

“没用的……”曾安礼气若游丝,“我就快死了……”

天妒英才,仍未加冠的少年连字都未取,便要早早地离开这个人世。

叶慈本以为自己很坚强,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怕看不清曾安礼的表情,便胡乱在脸上一抹,灰尘混着污渍泥点,也在她脸上糊成了一团。

“别哭……”他忍着疼,用仅存的右手撑着坐起来,轻柔地替叶慈拭去眼角的泪。

像一片羽毛落在脸上。

他张了张嘴,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叶慈泪眼朦胧地问,“是孟临吗?他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曾安礼无奈地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叶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只见原本光洁的墙壁上,有一处暗格,暗格已经空了,她想起来,曾安礼曾说,曾家有一神兵图谱,想来原本便是放在那里面的。

原来孟临之所以如此急不可耐地剿灭曾家全族,竟是要抢夺神兵图纸。

“那个恶鬼一样的女人,她抢走了《天工兵械图》。”曾安礼声音越来越小,已经快要说不出话了,“她是孟临的人,屠戮我曾家……咳咳咳……全族,污蔑给白衣党。”

他猛地又呕出一口血来,叶慈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曾安礼的声音却突然大了,脸上忽现悲戚之色,“他此时可以栽赃给白衣党,十七年前……又何尝不可?”

十七年前,曾安礼的父亲被阮流逸杀害,让他几乎从小到大都对白衣党深恶痛绝,可若是,他这十七年来都恨错了人呢?

他的仇、他的恨、他这些年的痛苦纠缠与爱憎,竟然都给错了人。

十九年回首,仿若一个笑话。

叶慈明白他心中的苦楚,也知道他其实心中已经了无生意,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曾安礼却忽然抓住她的衣袂一角。

“投壶输给我,你欠我个人情。”他语气忽然变得强硬,还在的右手被火烧得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却不顾疼痛,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叶慈的衣角。

仿佛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他终于能摘下谦谦君子的面具,卸下肩上沉重的担子,说句不懂事的话,做个莽撞冲动的少年。

叶慈一愣,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事到如今,便是没这个人情,你要我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替你去做……”

曾安礼眼睛突然亮了。

“为着江湖道义。”

那亮光又倏然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