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鬼胎(一)
窗外的梧桐新叶已舒展成巴掌大小,在四月的熏风里簌簌作响,筛下细碎的金色光斑,落在临窗的书案上。空气里浮动着草木萌发特有的清新气息,混着书案一角紫砂小香炉里逸出的淡淡沉水香,令人心神宁定。
林知夏斜倚在铺了软垫的藤编圈椅里,身上盖着条薄薄的绒毯。一个多月的静养,脸上那点因透支带来的苍白总算褪去,透出健康的红润。只是指尖捻着书页时,偶尔还能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虚软,提醒着她黄河水底那场惊心动魄的消耗尚未完全平复。
她手里拿着的不是风水典籍,而是一本新出的都市言情小说,封面花哨,书页翻过几章,林知夏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终于忍不住把书往旁边小几上一丢,拿起颗桂花糖塞进嘴里,含糊地抱怨:“这写的都是什么呀……女主被男主强行带走,关进别墅,还美其名曰保护?这跟非法拘禁有什么区别?三观呢?宴清你说……”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书案另一侧。
宴清正端坐于宽大的红木书案后,玄色的家常绸衫衬得他肩背挺拔,侧脸线条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流畅。他手中执着一管紫毫,笔尖悬在铺开的熟宣上方,凝神细看,似乎正斟酌着落笔。闻言,他并未抬头,只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若是为夫,自当先将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入家门,怎会行那等宵小拘禁之事?关进别墅……呵,格局太小。”他笔尖终于落下,在宣纸上流畅地勾勒出几道遒劲的墨线,隐约是某种古老符箓的起笔,“况且,以娘子之能,区区别墅,岂能困得住?”
林知夏:“……”
说得很好,但没有get到她的点。
“我是说书里的逻辑……”
“逻辑?”宴清笔下不停,墨线蜿蜒,渐渐构成一个繁复玄奥的符文核心,他语气淡然,“现世话本,多是痴男怨女臆想,图个消遣罢了。娘子若觉无趣,不若来看看为夫在库房找到的这幅‘九曲黄河镇煞图’残卷?其上水脉走势,或可与娘子当日在河心洲所见相互印证。”
他指尖微抬,点了点案上的水墨图卷。
画中寥寥数笔勾勒出的黄河水势,隐隐透着一股苍茫浩瀚却又暗藏杀机的气韵,绝非寻常画手可为。
林知夏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也忘了继续声讨那本糟心小说,起身凑到案边细看。刚洗过的发梢还带着湿气,一缕碎发不经意拂过宴清执笔的手腕。
宴清笔尖几不可察地一顿,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微澜。
想将这缕发梢的主人困于怀中肆意亵玩。
但想到昨晚在床上索求无度惹她不快,有些遗憾地将手腕挪开寸许,继续运笔,声音却放得更缓:“此卷残破,缺失了最关键的三道湾锁龙阵眼图示。娘子精于相地,或能凭当日感悟补全一二?”
“我试试。”林知夏来了兴致,俯身靠近,指尖顺着残破的墨线虚虚描摹,回忆着河心洲水眼深处沉船的格局与煞气淤结的节点。
两人靠得极近。她专注地看图,他专注地运笔,沉水冷香与清新的栀子花香无声交融。窗外风过,新叶沙沙,时光仿佛也在这静谧的书房里放缓了脚步。
“砰!”
书房的门被一股大力撞开,打破了这份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