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手油
岑德彰既然开口答应下来,韩砺就没有再当面二话,只拱了拱手,客客气气问道:“却不知是宽限至哪一日?届时又是什么情况?”
“是只能将名单定下,还是能确定民夫报到日子?不知各县衙门里头能不能安排出查验、登记消除差役的人手?”
又道:“虽是麻烦些,但后续物资俱要据此安排,还得劳烦钱孔目帮忙给个确信。”
钱忠明短暂地皱了皱眉,继而笑道:“好叫韩学生知晓,下官虽是居中传达之人,实在也把控不了下头各县进度。”
他顿了顿,又看向岑德彰,恭敬地道:“但若是通判想要个准话,我便设法去问一问——只不能保准。”
又叹道:“非我不为,实不能也!通判是晓得的,下头人各有各的想法,我们这些小吏居于州中,又无权在手,也是只好催促,一旦催得紧了,总有奸猾小人借此机会去盘剥百姓,还要把责任推到州里,叫下头百姓骂声一片——还请韩公子稍添几分耐心,下官一定尽力跟办。”
他说完,借口事忙,匆匆告辞走了。
韩砺没有强留,只转头看向岑德彰,也不臧否这钱孔目行事,只道:“时间本就紧张,若要慢等,只怕更来不及了——不知通判有何想法?”
岑德彰叹一口气,道:“正言,我晓得你觉得我驭下不严,但我到底不好逼迫太甚,滑吏之奸,不但会坏事,还会害人——你晓得上一任通判怎么走的么?就是因为催着要下头缴纳秋税,最后层层加压,层层盘剥,闹得下村出了造反事,提刑司来巡检时候,好几个案子对不上,考评又是末等,最后遭了申斥贬谪。”
“想要做事,还是得两项权衡,徐徐图之,闹得不好,下头仍是做他们吏员,我们这些当官的,却是要收拾手尾……”
韩砺点了点头,问道:“只今次事急,我若等不得他那一头,自寻一摊人手来做,能不能行?”
岑德彰一愣,问道:“你去哪里寻人手?”
韩砺道:“今次又不是寻常征调民夫,强作摊派,朝廷有划拨银钱、粮谷,而今四处遭灾,哪里招不来些人做事。”
岑德彰面露错愕之色,失笑道:“正言,你……唉,到底还是年轻些,若论水事,你跟着傅老先生多年,眼光、能力自然是旁人远不能及,只这等人力征调、管束之事,却是听着容易,做起来难。”
“管三五十人容易,三五百人也勉强,但到了三五千人,你怎么管?而今有下头胥吏带着里正,熟悉人手调派,懂得下头民夫来历,尚且艰难,更何况你初来乍到,连路都未必熟悉。”
韩砺道:“熟悉下头民夫来历的,又不止胥吏。”
又道:“空口无凭,我且做个章程出来,等通判审看过后,再来说话,不知妥否?”
只是先看个章程而已,岑德彰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不同意,只他点头之后,又道:“你先别急,再等两日,我自会催促钱忠明将此事落地,他也不蠢,不敢拖得太久。”
一众学生到州衙报了到,韩砺便安排他们各领了人手,分配河段去做水文量测之事,又使人调来各地县志并从前文书,使人即日起开始翻查旧档,其中虽然缺漏甚多,却也能做对照。
一时安排妥当,忙了半日,眼见到了时辰,留下来负责翻查旧档的学生们无一个回官驿的,仍在衙中对着一堆故旧纸张忙个不停。
韩砺便催道:“先回去吃饭吧,趁着此时稍能得闲,好好休息,日后有得你们熬的时候。”
因他撵人,众人无法,只好慢吞吞结伴出了门。
韩砺赶了人走,自己却不走,仍旧留在衙中做事。
而那孔复扬见他不走,自也不走,跟着一道留下。
众人看在眼里,早已习惯,等出得门,少不得窃窃私语,叹一句领头不好做。
有人道:“我有时候都觉得韩领头是不用睡觉的——前次我后半夜起来,出来时候,见得他同孔复扬那屋子的窗开着,那时候天只有一点亮,他就在核数对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