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架起
宋妙安静了几息。
她平常反应一向很快,这一回却是过了好一会,才笑着摇了摇头,道:“杀鸡还不至于要用牛刀。”
“世人一向怜弱,公子尚有朝廷差令在身,又负盛名,若是挟威上门,用的还是州衙名义,虽然也能解决此事,却更容易招惹非议。”
她顿一顿,又道:“多谢公子好意,但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此时我尚能自保,等到实在无法,再来求教也不迟。”
说完,她把面前那钱票仔细塞回信封之中,轻轻推回到韩砺面前。
“来滑州路上,有一回吃过饭,公子与同行一众闲话,只说今次若能挖通河渠,引洪涝入王景河,又能安稳入海,必定为大家请功——你还特地说‘宋摊主也当得后勤助力功劳’。”
“旁人或许觉得你是为了振奋人心,特地说些鼓舞言论,我却信极。”
“这三百、五百贯资财,本来烫手,无论多少,一旦收了,将来后患无穷,但若能转为人情,为今次挖渠助一分力,做些好事,我难道不会自喜自得?”
“公子莫要小看于我,糯米饭三文一小份,五文一大份,烧麦价贵,雪蒸糕、红豆花卷、饮子也另得钱财,还有诸位上门关照生意,请托治席,再两月,等回京中,那食肆也能重开——按着眼下势头,不用两年,我就能把家中债务还清。”
“便是不说那等套话虚话——单论好处,比起三百小钱,我更想要此时多出一份力,将来若能有朝廷奖赏,挂上一个名号,旁人想要再拿捏于我,比起现在,难道不得多掂量几分?”
难得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宋妙也觉口渴,取了茶来慢慢喝了几口,等放下茶盏,却是抬头笑道:“我在公子眼中,难道那样眼浅,这一点都不会算?”
韩砺只觉自己的心随着对面人说的话,一时起,一时伏,一时发酸,一时发涩,一时惆怅,因她说“极信”,一时还做微微发甜。
他一向以为自己沉稳,此时才知不过仍是个小子。
因见宋妙执意不收,他叹一口气,道:“请功是朝廷褒奖宋摊主出力,本就当有,暂先不论,眼下我已经给出的钱,实在没有收回的道理吧?”
说完,又把那信封推到桌面正中,道:“这六百贯,便当挂在宋记账上的,供你开设食肆之用,要是一时银钱不凑手,也不用考虑合伙旁人,更不用发愁,这不算投财,也不是什么借、赠,日后我来吃一顿,宋摊主便在里头扣一顿,吃完为止,你意下如何?”
“至于那项元,此人本意想要引你上门,多做纠缠,一来二去,沾上就难脱身……”
他说得郑重,宋妙也听得认真,继而一笑,道:“明晚公子回来,若是此事尚未解决,我再交由你来帮着处置,好也不好?”
说完,她却是站起身来,把那信封取了,重新打开,又仔细看了一遍,打趣道:“六百贯,我家又不是黑店。”
又道:“公子照应我良多,这样心意,且先寄放原主手中,将来遇到急要用钱事情,我自会开口,届时还请莫要推脱才是!”
说完,宋妙把那钱票再度收好,放到韩砺面前,又喝了两口他才斟的茶水,笑了笑,放了茶盏,告辞走了。
剩下韩砺一人,对着面前茶盏、信封,并那装在其中的钱票,只看向宋妙背影,却是半晌没有动作。
在他眼里,宋妙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脸颊浅涡随之浮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灵动非常。
分明隔着胸膛,见了那笑,韩砺只觉得那心脏像是被狗尾巴草的毛绒绒花序擦了一下,又擦一下,发酸得厉害。
从前背惯诗书,不知多少形容女子美好词句,但此时见那笑容,他一应都忘光了,只觉好看,但是究竟是相貌五官好看,还是感觉好看,抑或是旁的什么好看,却是根本无法分清了。
坐了片刻,有那孔复扬端一笼子花卷、两副碗筷过来,见得只韩砺一人,忙问道:“你不是说要寻宋小娘子说那姓项的事情?人呢?”
韩砺方才回神,答道:“说完了。”
“那明日我们什么时候上门??”孔复扬一放下东西,已是着急嚷道,“且叫我当头!好个没脸没皮腌臜人,什么主意都敢打!”
“明晚再说。”
韩砺把那蒸笼打开,眼看那孔复扬夹了个花卷,难得对方不急着先吃,放下筷子,却是伸手去拿右边茶盏。
他顿做抬头。
孔复扬问道:“这茶方才吃过么?”
韩砺把自己面前茶盏让了过去,道:“这盏干净的。”
说着,却把对方拿的那一盏接了过来,也不喝,也不用茶水洗涮,只放在手边。
复热的红糖麻酱花卷同香辣猪肉末花卷虽不如刚出笼时候厉害,但依旧散发着诱人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