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道小写师 作品

第252章 百草堂之牵牛子

青河镇的晨雾还未散尽,百草堂的铜铃便被撞得叮当作响。王宁正踮着脚整理檐下晾晒的陈皮,听见声响时,粗布围裙上还沾着昨夜捣制的艾叶碎屑。他转头望去,只见七八个村民簇拥在门槛外,为首的老汉裤管高高挽起,肿胀的小腿泛着青白,像是被水泡发的棉絮。

\"王掌柜!救救我家婆娘!\"老汉颤巍巍伸出手,腕间青筋暴起,\"她整个人肿得像个瓮,夜里咳得床板都在晃!\"话音未落,人群中又响起此起彼伏的呼救声。王宁目光扫过众人,发现他们皆是面色晦暗,腹部高高隆起,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水鸣声。

药柜后,张阳药师已经推开厚厚的《本草汇言》,苍老的手指在泛黄纸页间快速翻动:\"此症似是水饮内停,寻常利水之剂...\"他的声音突然顿住,抬头与王宁对视时,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孙玉国前日买断了镇上所有的泽泻和茯苓,此刻百草堂的药匣里,那些药材只剩零星残末。

后院传来细碎脚步声,王雪抱着一摞药篓出现,月白衫角沾着晨露。她常年采药,指尖结着薄茧,发间还别着枚用野菊茎秆编成的簪子。\"哥,孙玉国的人在码头守着,钱多多的商船根本靠不了岸。\"少女将药篓重重搁在案上,瓷碗里的枸杞被震得簌簌作响。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刺耳的马蹄声。刘二狗骑在枣红马上,皮靴重重踹开半掩的木门。他腰间挂着的黄铜药铃晃得叮当作响,那是孙玉国药铺的标志。\"王掌柜好兴致啊!\"刘二狗扯着嗓子笑道,故意晃了晃手中的布袋,\"我家孙老板说了,茯苓三钱银子一两,泽泻五钱,有多少收多少。\"

人群中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王宁攥紧了身后的药杵,指节泛白。这些药材平日里不过几十文钱,如今价格翻了十倍有余。他正要开口,张娜已经从内堂转出,蓝布围裙下摆沾着新磨的药粉。她将一盏凉茶轻轻推到最虚弱的妇人面前,温声道:\"先喝这个润润喉。\"

暮色渐浓时,百草堂依然灯火通明。王宁盯着案头摊开的古籍,烛火将《雷公炮炙论》上\"牵牛子,逐水通便,其性峻猛\"的字迹映得忽明忽暗。张阳药师将碾碎的牵牛子放在鼻下轻嗅,苍老的眉头拧成结:\"此药有毒,用量稍有不慎...\"

\"但眼下别无他法。\"王宁打断他的话,目光扫过窗外蜷缩在廊下等待的村民,\"明日寅时,我与阿雪去鹰嘴崖。那里背阴潮湿,或许能寻到野生的裂叶牵牛。\"

夜色深沉,鹰嘴崖的山道上亮起两盏灯笼。王雪举着火把在前探路,橙红色的火光照亮岩壁上攀援的藤蔓。突然,她的脚步顿住——崖边一株藤蔓上垂着淡紫色的喇叭状花朵,叶片呈三裂状,正是裂叶牵牛。

\"哥!找到了!\"王雪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刘二狗带着几个壮汉从暗处跳出,腰间的黄铜药铃在夜色中泛着冷光。\"王掌柜好雅兴,大半夜来采药?\"刘二狗甩动手中的皮鞭,鞭梢擦着王宁耳畔掠过,\"可惜这崖上的宝贝,孙老板早看上了。\"

林婉儿的出现毫无征兆。她身着一袭月白广袖,发间系着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当刘二狗的皮鞭再次挥来时,她指尖捻着的几片牵牛叶突然化作利刃,精准割断了鞭绳。\"此药生于崖壁,需在子时三刻采摘,方得药效。\"她的声音清冷如泉,目光扫过刘二狗时却带着寒意,\"奉劝几位莫要坏了规矩。\"

混战中,王雪趁机采摘了足量的牵牛子。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两人带着沾着露水的药草回到百草堂。张阳药师早已支起砂锅,将牵牛子放入沸水中焯煮,又细细研磨成粉。王宁看着药粉在瓷碗中泛着幽光,想起古籍中\"服之如牵牛耕地,水饮尽去\"的记载,突然端起碗一饮而尽。

\"你疯了!\"张娜冲上前夺碗,却只抓到一片飘落的药渣。王宁只觉腹中一阵滚烫,像是有团火焰在五脏六腑间游走。冷汗浸透了衣衫,他扶着桌沿剧烈喘息,直到一股热流顺着双腿而下——肿胀多日的脚踝,竟真的开始消退。

此刻,孙玉国正坐在自家药铺后院,把玩着刚到手的翡翠扳指。钱多多哈着腰站在一旁,绸缎长衫上还沾着码头的咸腥气。\"孙老板,那百草堂怕是要...\"他的话被一阵狂笑打断。孙玉国将扳指重重拍在桌上:\"就让他们用牵牛子。等那些贱民中毒,我看王宁还怎么...\"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伙计跌跌撞撞冲进来:\"不好了!百草堂开始施药,那些水肿的人...真的开始好转了!\"孙玉国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在青砖上蜿蜒,如同他此刻扭曲的脸色。

青河镇的日头刚爬上屋檐,百草堂门前已排起长队。王宁披着浸透药香的灰布长衫,脖颈处还留着试药时冷汗浸透的痕迹,却仍专注地为村民把脉。张阳药师手持戥子,正在精准称量配药,黄铜秤杆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药碾声、捣药声与此起彼伏的道谢声交织,为这座小镇注入久违的生机。

王雪穿梭在人群中,素色布裙下摆扫过药柜,发间的野菊簪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每递给村民一碗汤药,都要仔细叮嘱:\"这药虽能泻水,但有毒性,喝完后若觉腹中绞痛,一定要立刻告知。\"人群中,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妪颤巍巍抓住她的手腕:\"王家姑娘,这药...真能根治?\"王雪低头瞥见老人肿胀发亮的脚背,心里泛起酸涩,柔声道:\"婶子放心,只要按时服药,定能好转。\"

药香飘出百米,却在孙玉国药铺门前戛然而止。雕花木门紧闭,门环上挂着的铜铃蒙着灰。后院里,孙玉国盯着账本上日益冷清的流水,翡翠扳指被捏得咯咯作响。刘二狗缩在墙角,脸上还留着鹰嘴崖上被林婉儿划伤的血痕:\"老板,再不想办法,咱们的生意...\"

\"办法?\"孙玉国突然冷笑,抓起案头的《本草纲目》狠狠摔在地上,泛黄的书页恰好翻到牵牛子那一页,\"这毒玩意儿用得好是药,用不好就是索命符。\"他眼中闪过阴鸷,招手让刘二狗附耳过来,\"你去寻些生牵牛子,记住,要磨得比面粉还细...\"

入夜,青河镇沉入寂静,唯有百草堂的灯火依旧通明。张娜坐在灶台前,往药锅里添着柴火,火苗舔舐着锅底,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王宁倚在门框上,看着妻子被火光映红的侧脸,疲惫道:\"明日让阿雪歇一歇,这些日子她太累了。\"张娜摇头,将熬好的药汁滤进陶罐:\"她性子倔,不看着村民痊愈,哪能安心?\"

月至中天,刘二狗翻墙潜入百草堂后院。他贴着墙根挪动,避开晾晒药材的竹匾,摸到厨房窗下。屋内,药罐咕嘟作响,浓郁的药香中,生牵牛子的苦涩气息悄然混入。他屏住呼吸,将粉末尽数倒入锅中,临走前还故意打翻了半坛米醋——这酸味能盖住生药的异香。

次日清晨,异变陡生。最先服药的老妪突然腹痛如绞,在院中翻滚哀嚎。紧接着,陆续有村民捧着肚子冲出家门,呕吐物中带着暗红血丝。孙玉国的药铺前却热闹起来,他披着玄色缎袍,站在台阶上高声道:\"我早说过,百草堂用毒草害人!诸位若信得过,我这有正宗的...\"

\"住口!\"王雪提着药箱冲出来,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她蹲在老妪身边,掰开老人的嘴查看舌苔,指尖沾着的药渣让她瞳孔骤缩——这分明是未经炮制的生牵牛子!抬头望向百草堂方向,浓烟正从厨房升起,她心中一凉:定是昨夜遭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