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道小写师 作品

第276章 百草堂之女贞子(第2页)

刘二狗缩着脖子,眼神躲闪:“老板,听说后山的树是林前辈照看的,我们去摘……”

“一个女人家懂什么!”孙玉国打断他,“明天一早就去,摘不到就别回来!”

窗外,一轮残月挂在天上,照着百草堂门前那棵老银杏。几片叶子悠悠落下来,正好落在王宁白天晾晒的女贞子上,像给那些紫黑色的果实,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秋被。王宁合上书,吹熄油灯时,忽然想起林婉儿信里的话——“静待为佳”。他总觉得,有些事,急不得,就像药,得等时辰到了,才能显出真性情。

王宁是被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惊醒的。天刚蒙蒙亮,他披着件深蓝色夹袄去开门,门闩刚拉开,就见刘婶跌跌撞撞扑进来,手里攥着个破布包,里面的药渣撒了一地。

“王大夫!出事了!”刘婶的声音发颤,眼圈通红,“我儿子……我儿子喝了孙老板的‘冬青子’药,现在上吐下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王宁心里一沉,赶紧让王雪去烧水,自己蹲下身查看药渣。那些颗粒圆滚滚的,颜色发绿,捏碎了里面是多粒细小的籽,散发着一股生涩的草腥味——根本不是女贞子,倒像是没成熟的野葡萄。

“他什么时候买的药?”王宁站起身,长衫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药渣。

“就昨天傍晚!孙老板在街口喊,说您的药卖完了,他进了批‘极品冬青子’,便宜又有效。我看他那药颜色鲜亮,就买了一包……”刘婶说着哭起来,“我儿子最近总说头晕,我想着跟我症状一样,就给他熬了喝,哪知道……”

王宁快步往回春堂走,晨露打湿了他的布鞋,路边的野草上挂着霜,踩上去咯吱作响。他远远就看见孙玉国站在药铺门口,穿着件狐皮坎肩,正指挥郑钦文往门板上贴告示,上面写着“祖传秘方,专治眼晕”。

“孙玉国!”王宁的声音带着寒意,“你卖的是什么药?”

孙玉国转过身,脸上堆着假笑:“哟,王大夫这么早啊?我卖的自然是冬青子,治病救人的好东西。”

“好东西?”王宁举起手里的药渣,“这是野葡萄!你用没成熟的野葡萄冒充女贞子,不怕吃死人吗?”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纷纷议论起来。?[2?u8¥看:书ˉx|网e? ?无?′错@?内\容?\张老汉拄着拐杖挤到前面:“我说呢,昨天买了孙老板的药,喝着一股酸味,怪不得喝完更晕了!”

孙玉国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王宁骂道:“你胡说!这就是冬青子!是你嫉妒我生意好,故意找茬!”

“是不是,让大家看看便知。”王宁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他挑拣好的女贞子,“大家看清楚,真正的女贞子,形状椭圆,表面有白霜,砸开是单颗种子;孙老板这‘药’,圆球形,无白霜,多籽,味道酸涩——这是后山没成熟的野葡萄,性寒且无毒,但毫无滋补肝肾之效,空腹喝还会伤脾胃!”

村民们拿起两种果实对比,果然如王宁所说。刘婶气得发抖,冲上去要撕孙玉国的告示:“你这黑心肝的!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孙玉国慌忙躲到郑钦文身后,嘴里还硬气

:“你们别听他胡说!这是新采的冬青子,还没晾干,所以看着不一样!”

“新采的?”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月白道袍的女子站在那里,腰间系着个药囊,露出半截桃木药铲。她头发用木簪挽起,额前几缕碎发被晨风吹动,眉眼清冽,像极了山里的清泉。

“林前辈!”王宁又惊又喜。

林婉儿走到近前,拿起孙玉国的“药”闻了闻,又看了看王宁手里的女贞子,淡淡道:“女贞子需霜降后采摘,此时果实饱满,白霜厚,性凉而滋阴;未霜降的青果,不仅无效,还带青涩之气,伤脾胃。何况这根本不是女贞子。”她转向村民,“孙老板连药材都认不清,还敢开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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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玉国见她气度不凡,不敢顶撞,只是嘟囔:“你是谁?凭什么说我认不清药材?”

“凭这个。”林婉儿从药囊里掏出一本泛黄的《本草图经》,翻开其中一页,“自己看,女贞子的形态、采摘时节,写得明明白白。”

孙玉国哪里看得懂,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刘二狗偷偷拉他的衣角,被他甩开。

“我看你是王宁请来的托!”孙玉国嘴硬道,“大家别信他们!我的药就是好!”

“好不好,让刘婶儿子的脉象说话。”林婉儿说着,往刘婶家走去。王宁紧随其后,村民们也跟着去看热闹,孙玉国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刘婶儿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林婉儿三指搭在他腕脉上,片刻后说:“脉细数,舌红苔少,本是肝肾阴虚,却因误食酸涩野果,损伤脾胃,导致水湿内停。”她转向王宁,“用炒女贞子三钱,配茯苓、白术各二钱,先健脾,再滋阴。”

王宁点头,立刻让王雪回家取药。张阳跑得快,自告奋勇去了。药很快煎好,刘婶儿子喝下后,不到半个时辰,果然不吐了,脸色也缓和了些。

村民们这才彻底相信,纷纷指责孙玉国。孙玉国见势不妙,偷偷让郑钦文去报官,向恶人先告状。

回到百草堂,林婉儿坐在竹椅上,接过张娜递来的药茶。她看着院子里晾晒的女贞子,说:“我在后山看到几棵老树,果实被人糟蹋得厉害,枝丫都折断了。”

王宁叹了口气:“定是刘二狗他们干的。”

“孙玉国急功近利,不懂‘药有其时’的道理。”林婉儿拿起一粒女贞子,对着阳光看,“这药材啊,就像人,不到时候,强催也没用。去年我在黄山见到一棵百年女贞树,当地人说,那树十年才结一次果,结出的果子,白霜厚得像裹了层雪,药效比普通的强十倍。”

张阳在一旁收拾药篓,听到这话,忍不住说:“林前辈,您怎么懂这么多?”

林婉儿笑了,眼角露出浅浅的细纹:“我师父曾说,学药要先学等。等花开,等果熟,等药性归位。急不得。”她说着,看向王宁,“你用炒女贞子减其凉性,用酒浸增强温补,这些法子,都是懂药、更懂人的体现。”

正说着,钱多多匆匆忙忙跑进来,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麻袋。他跑得满头大汗,藏青色马褂的扣子都崩开了一颗:“王老板,可算找到你了!这是我藏的好货,霜降前采的陈女贞子,药效足!”他解开麻袋,里面的女贞子果然饱满,白霜清晰可见。

“钱老板不怕孙玉国找你麻烦?”王宁问道。

钱多多拍着胸脯:“我虽爱钱,但更怕遭报应!孙玉国用野葡萄骗人,我要是帮他,以后谁还敢买我的药?再说,王老板的医术,镇上谁不知道?”

王雪端来刚蒸好的山药糕,笑着说:“钱老板这次可是做了件好事。”

钱多多拿起一块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应该的,应该的……对了,孙玉国让官差来了,说是要查你卖假药,你们可得小心。”

王宁刚要说话,就见两个官差走进来,后面跟着一脸得意的孙玉国。

“王宁,有人告你用劣质药材骗人,跟我们走一趟!”官差掏出锁链。

“等等。”林婉儿站起身,将《本草图经》递给官差,“大人可以看看,何为女贞子,何为野葡萄。孙玉国卖假药材证据确凿,为何不抓他?”

官差翻看药书,又看了看王宁的药和孙玉国的药渣,一时没了主意。孙玉国急了:“大人别信他们!这女人是他同伙!”

正在这时,刘婶带着儿子来了。小伙子向官差行了个礼:“大人,是孙玉国卖假药用野葡萄骗我,王大夫和林前辈救了我。请大人明察!”

越来越多的村民作证,官差终于明白过来,当场将孙玉国和刘二狗、郑钦文带走了。

看着孙玉国被押走的背影,王宁

叹了口气。林婉儿走到他身边,指着院墙外的天空:“要下大雨了。雨后,就该霜降了。”

果然,午后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打在药铺的青瓦上噼啪作响。王宁和林婉儿、张阳一起,将晾晒的女贞子搬进库房。潮湿的空气里,药香愈发浓郁,混着雨水的清冽,让人心里安定。

王宁看着库房里堆积的女贞子,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好药能治病,更能治心。”他觉得,这场雨来得正好,既能洗净镇上的浊气,也能让那些真正的女贞子,在霜降后,绽放出最好的药性。

雨越下越大,百草堂的灯又亮了起来。灯下,王宁和林婉儿正在核对药方,王雪和张阳在旁边碾药,钱多多则帮忙整理药材。药碾转动的声音,雨点敲窗的声音,还有偶尔响起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关于等待的歌——等待雨停,等待霜降,等待每一味药,都能遇见需要它的人。

雨后的清晨,百草镇被一层薄薄的白霜裹住了。王宁推开窗,冷冽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气涌进来,院角那丛薄荷的叶子上凝着冰晶,折射出细碎的光。他一眼瞥见药圃边的温度计——冰点以下,正是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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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林前辈说的时辰到了!”王雪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她已经背着药篓站在门口,粗布裙摆上沾着草叶上的霜,双丫髻上别着的野菊干花被冻得发硬。张阳跟在她身后,背上的药锄闪着冷光,腰间的竹篓里露出半截油纸包,里面是准备好的干粮。

林婉儿从客房走出来,月白道袍外罩了件灰布斗篷,手里握着那柄桃木药铲。经过一夜休整,她眼底的倦意散去,晨光落在她清瘦的脸上,竟让人想起药谱里画的女贞子——沉静里藏着韧劲。“后山的百年女贞树在北坡,那里背风,果实上的白霜最厚。”她递给王宁一个竹篮,“记得带布垫,别碰伤果实表面的霜。”

王宁点点头,转身回屋换上深蓝色的粗布短褂,袖口和裤脚都用绳子扎紧了,脚上蹬着双厚底布鞋——这是他每年采药的行头,耐磨,还能防蛇虫。他往怀里揣了个油纸包,里面是炒得微黄的女贞子粉,林婉儿说北坡风大,嚼些能补肝肾,免得受风寒。

一行四人踏着薄霜往后山去。石板路被冻得发滑,王雪走在最前面,手里挥舞着药锄拨开带刺的灌木丛,嘴里哼着镇上的采药歌:“霜降采女贞,霜厚药才灵,青果扔不得,留着当种生……”

林婉儿听着,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一棵矮树:“你们看,这就是野葡萄藤,结的果实和女贞子相似,但藤本植物,枝蔓会缠绕,而女贞是乔木,枝条直立。”她摘下一颗青紫色的果实,捏碎了递给张阳,“尝尝,涩味重,这就是孙玉国拿来充数的东西。”

张阳皱着眉咽下,舌尖发麻:“难怪村民喝了会拉肚子,这味太冲了。”

王宁蹲下身,拨开女贞树下的枯草,指着根部丛生的幼苗:“霜降后采果,不能伤了树根。这些幼苗明年就能移栽,咱们采的时候得绕着走。”他说话时,手指轻轻拂过幼苗上的霜,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初生的婴儿——这是他父亲教的规矩,采药要给草木留生机。

越往山顶走,风越烈。北坡的岩石上,果然立着几棵高大的女贞树,树干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枝丫向四面伸展,像一把把撑开的绿伞。最粗的那棵树顶,挂着个褪色的红绸带,林婉儿说那是十年前她师父系的,祈愿药树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