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百草堂之藤梨根(第2页)
王雪在一旁听见,手里的药筛“啪”地放在桌上:“他也太不是东西了!”
王宁没接话,只把捣好的藤梨根药泥敷在赵叔伤处,又用棉布仔细裹好。“这药泥干了就换,记得用温酒擦过伤处再敷,”他嘱咐赵叔儿子,“另外,把这酒渍根片煎水喝,每天两次。”
傍晚时分,赵叔的儿子又跑回来,脸上带着喜色:“王掌柜,我爹说不那么疼了!肿消了些,瘀血好像散了点!”
王宁正和张阳往药架上摆晒好的藤梨根,闻言放下手里的活计。“让他再喝两天药,”他拿起一段新晒的根须,阳光透过根须的纹理,在药架上投下细密的影子,“藤梨根性子缓,得慢慢透。”
这时,门外传来林婉儿的声音,她披着件灰布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王掌柜,深秋寒气重,藤梨根配酒虽好,别忘了加两味温药护着脾胃。”她说着递过一包东西,“这是晒干的陈皮,能理气,配着用正好。”
王宁接过纸包,陈皮的清香混着藤梨根的药香飘过来。“多谢姑娘提醒,”他看着林婉儿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忽然对张娜道,“她说得对,明天加些陈皮到里里。”
入夜后,百草堂的灯还亮着。王雪趴在案上,看着张娜用细麻绳把藤梨根串起来,挂在房梁上。那些根须在灯光下泛着浅黄的光泽,像一串串垂着的玉坠。“姐,这藤梨根真有这么神?”她戳了戳一根粗壮的根须,“又能治疮,又能散瘀。”
张娜把最后一串根须挂好,转身擦了擦手:“你哥说过,药无贵贱,对症了就是神药。”她指着窗外,月光下,后院的藤梨树影影绰绰,“你看这藤子,在山里能爬几丈高,根在土里能扎几尺深,性子韧着呢,就像这药,看似普通,却能钻透皮肉里的瘀毒。”
王宁走进来,手里拿着本旧书,书页上画着藤梨根的图谱。“明天去后山再采些,”他指着图谱上的根须,“霜降前采的根,药性最足。”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窗纸上,屋里的药香混着淡淡的酒香,在夜色里漫开。梁上的藤梨根随着风轻轻晃动,像一串串沉默的玉坠,映着灯下三人的身影,在药柜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冬至的寒风卷着雪籽,打在百草堂的窗棂上簌簌作响。王宁正坐在案前,借着油灯昏黄的光核对药材账册,案头堆着几捆新收的藤梨根,粗粝的根皮上还沾着未化的冰霜。张娜坐在对面,手里拿着把小铡刀,正将藤梨根切成半指宽的薄片,刀刃落下的“咔嗒”声里,根片断面渗出浅黄的汁液,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陈大爷的药该换了,”张娜把切好的根片码进竹匾,指尖沾着细碎的药屑,“他那肝炎拖了半年,这藤梨根汤喝了月余,今早说肝区不那么胀了。”
王宁放下账册,拿起一片根片凑近灯前细看。好的藤梨根断面呈黄白色,布满细密的导管纹路,像撒了把碎银。“得用三年以上的老根,”他指尖抚过根片边缘,“去年收的那批药性正好,你拣最粗的根段给他入药。”
话音刚落,药铺的门被撞开,一股寒气裹着雪沫涌进来。陈大爷的儿子跌跌撞撞跑进来,棉袍上沾满泥雪,脸冻得发紫:“王掌柜!我爹……我爹喝了药就吐,现在连水都咽不下了!”
王宁心里一沉,抓起药箱就往外走。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陈大爷家的土坯房里,老人正趴在炕沿干呕,嘴角还沾着药汁,脸色白得像张纸。炕边放着个药碗,残留的药渣里,几片藤梨根泛着异样的青黑色。
“这药渣不对,”王宁捏起一片根,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刺鼻的苦味直冲脑门,不似寻常藤梨根的清苦,倒带着点土腥气,“我们铺里的藤梨根都是刮净外皮、米泔水浸过的,哪来这么重的涩味?”
张娜随后赶到,手里提着今日给陈大爷抓药的药包。她倒出包里的藤梨根,与炕边的药渣一比对,脸色顿时变了:“这不是我们的药!你看这根皮没刮净,断面发乌,是生晒的野根,有毒性!”
正说着,门外传来孙玉国的声音,他裹着件貂皮大衣,身后跟着缩着脖子的郑钦文,踩着雪“咯吱咯吱”走进来。“哟,王掌柜这是治出人命了?”孙玉国掸着肩上的雪,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我早说过,这藤梨根是山野毒草,偏有人不信邪。”
郑钦文在一旁帮腔,眼神却躲躲闪闪:“就是!孙掌柜常说,正经药材哪有这黑乎乎的模样,肯定是王宁用了假药!”
王雪气得浑身发抖,她今早亲眼看着张娜抓的药,那些藤梨根片切得匀匀整整,还特意挑了带细须的——那是王宁说的“药力最足的部位”。“你胡说!”她冲上去要理论,被王宁一把拉住。
王宁转向陈大爷儿子:“今早谁送的药?”
“是……是个穿灰衣的后生,说是百草堂的伙计,”陈大爷儿子结结巴巴道,“他说张药师有事,让他代送……”
“郑钦文,”王宁的目光落在孙玉国身后那人身上,声音冷得像屋外的雪,“你今早穿的,就是灰衣吧?”
郑钦文脸“唰”地白了,往后缩了缩。孙玉国却梗着脖子:“王宁你少血口喷人!我这伙计今早一直跟着我,哪有空替你送药?”
“是不是空口白牙,验验药就知道了。”张阳不知何时也来了,他背着个药篓,篓里装着刚从铺里取来的藤梨根样本。老人走到炕边,抓起那片发黑的药渣,又拿出自家铺里的根片,一并放在油灯下,“大家看清楚——好的藤梨根炮制后断面黄白,味甘微涩;这毒根没去外皮,断面发乌,味苦刺喉,是没经过炮制的生藤根!”
他说着拿起毒根,用指甲刮下点粉末,兑了点温水搅匀,递给孙玉国:“孙掌柜不是说这是好药吗?敢尝尝?”
孙玉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往后退了半步。这时钱多多掀帘进来,他刚从外地收药回来,棉袍上还沾着路尘。“这不是我卖给孙掌柜的那批生藤根吗?”钱多多指着炕边的药渣,恍然大悟,“他上周非说要‘原汁原味’的,出高价买了我没炮制的野根,我说这东西有毒性,他还骂我多管闲事!”
郑钦文“扑通”跪在地上,声音发颤:“是孙掌柜让我做的……他说把药换了,让陈大爷出事,就没人信百草堂的藤梨根了……”
孙玉国还想狡辩,却被涌来看热闹的村民围住。有人举着自家从百草堂抓的药:“我家那口子喝这藤梨根汤治好了痈肿,哪有毒?”还有人指着孙玉国:“怪不得你总说这药不好,原来是想使坏!”
王宁没理会乱糟糟的人群,只顾着给陈大爷施针排毒,又重新开了方子:“用甘草、绿豆煎汤,先解藤根的毒性,明天再换新鲜的藤梨根入药,这次我亲自送来。”
雪还在下,王宁走出陈大爷家时,肩头落了层白。张娜递过件厚棉袄:“孙玉国这下名声算臭了。”
“药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王宁望着漫天飞雪,声音平静,“他不懂这个,就算占了再多铺子,也成不了气候。”
王雪跺着脚上的雪,忽然指着远处:“哥你看,林婉儿姑娘在那边!”
月光下,林婉儿站在老槐树下,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冲王宁遥遥一点头,转身消失在雪幕里,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被新雪盖住。
百草堂的灯亮到后半夜,张阳在分拣藤梨根,把最好的根段挑出来单独存放;张娜在重新炮制根片,米泔水的清香混着药味飘满屋子;王雪在抄写药方,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仿佛能听见藤梨根在药罐里舒展的轻响。窗外的雪渐渐停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案上那本《本草》上,“藤梨根”三个字被灯光映得格外清晰。
惊蛰的雷声刚过,巷口的老槐树就冒出了嫩芽。王宁蹲在后院的藤梨架下,看着新抽的根须从湿润的泥土里钻出来,嫩白的根尖沾着细密的水珠,像一群探出脑袋的小生灵。张娜提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刚采的春茶,新叶上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前几日采的鲜藤梨根晾得差不多了,”她蹲在王宁身边,指尖拂过一片心形的藤梨叶,“林婉儿姑娘说的‘春茶汁调鲜根泥’,要不要试试?”
王宁还没答话,药铺的门就被人撞开。刘二狗跌跌撞撞跑进来,往日的嚣张气焰全没了,麻布短褂上沾着黑褐色的脓水,裤脚还在滴着血。“王掌柜……求您救救我家掌柜的!”他声音发颤,膝盖一软就跪在了青石板上,“孙掌柜生了恶疮,烂得都见骨头了……”
王雪正在柜台后碾药,听见这话手里的铜碾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看着刘二狗那副狼狈样,嘴角撇了撇:“你们孙掌柜不是说藤梨根是野草吗?怎么不找他的人参救命去?”
“找了!都找了!”刘二狗急得满脸通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城里的大夫请遍了,名贵药材堆着用,可那疮越烂越大,现在连床都下不了,还说……还说要截肢……”他说着往地上磕了个响头,“王掌柜,往日是我们不对,您大人有大量,救救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