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黎明之夜(第2页)

“可若真敌不过,那……”

“正因如此,我们希望百姓能写下请愿书。”许居正拱手,语气沉重,“让陛下知,百姓不求胜,只求他安好。”

老染匠听罢,沉默片刻,忽地泪目。

“当年我儿参军战死沙场,如今家中只余我老妻两人。若非陛下怜恤,免了赋税,我早已葬于荒郊。”

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朽不才,愿第一个签字画押!”

“陛下愿意亲自出战已经很是不易,如若真的敌不过秦玉京,认输便是。”

三位大臣赶忙扶起。

接着,染坊掌柜也闻讯而来,邻舍纷纷聚拢,听完原由,纷纷点头称是,连声道:“我也写!”

“算我一个!”

“陛下愿为我等赴死,我等怎能让陛下独自承之?”

很快,第一份“万民请愿书”,在灯火下传开,一笔一划,粗拙却真切。

三位大臣离开时,身后老匠人执灯相送,目送他们远去。

……

第二处,是东门学塾。

书生聚集,文人辈出。

郭仪等人甫一说明,便引来诸多书生环绕。

“这怎可?圣人之身,不可为蛮夫所辱!”

“剑道争锋,江湖之事,怎可牵连帝王?”

“若圣上有失,天下安得久宁?”

但也有冷静者摇头道:“然则,不应战,百姓将以为皇室懦弱;应战,若败,又岂非重蹈淮北之祸?”

三位大臣将卫清挽所定之计细细道来,终令众人沉思。

最终,一名年纪尚轻的书生霍然起身,长揖一礼。

“陛下若愿赴剑台,已是无双英勇。”

“吾等为民,请陛下三思。若伤难敌,愿万姓共表——请陛下,收剑!”

“那失去一州之责原本是淮北王的,陛下不愿意放弃一州百姓,如今宁可重新背上失去一州的责任也要比剑,我等又岂能寒了陛下的心?”

他说罢,提笔第一签。

随后百余名学子纷纷跟上,或附诗句,或画押,皆是自发而为。

……

第三处,是北巷屠坊。

血腥之地,铁血汉子云集。

许居正一开口,便有屠夫怒道:“那狗日的秦玉京,的确是个厉害角色!”

“可陛下是我们大尧的主,怎能让他一个江湖人欺辱了去?”

霍纲却摇头:“非欺辱,是约定。淮北王立了约,而今民心已聚,江湖人也要看。”

“可若真比不过呢?”郭仪问。

屠夫顿时冷了脸,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那便认!认又如何?”

“天下第一,有几人敌得过?”

“秦玉京乃是天下第一,谁人能敌,陛下能够亲自出战,已然是勇气可嘉!”

“陛下愿意为我等百姓冒死出战,已是天恩!”

“要我签字?我第一个来!”

他扯下腰间血布,按上血手印!

“陛下若有伤,我屠汉子百人,愿以命赎!”

这一话,激得旁边众人群起响应,叫声如雷,震动整条巷子!

……

一夜之间。

洛陵十三坊,四十六铺。

皆有三位大臣亲至。

他们穿行于民间街巷之间,收文书、阅誓言、观笔墨。

百姓、文士、屠户、妇人、商贩……纷纷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下指印,落款章押。

“我们只盼,陛下平安。”

“剑台之上,不论输赢。”

“只盼,陛下能活着回来。”

……

到了天色微亮时,三人回到定所,收得万民书近三千余份!

皆是百姓亲笔!

郭仪望着那摞起如山的请愿书,一时语塞。

许居正老眼微红,颤声道:“百姓……从未让人失望。”

霍纲则一掌重重拍在桌上,泪笑交加:“这民心……才是真正的金汤城墙啊!”

……

而在遥远的养心殿内。

卫清挽静坐窗前,听着暗卫低声回禀。

听完,她缓缓闭目,轻声吐息。

“万民书,已成。”

“比剑台上,成败自有命。”

“可若夫君有失——”她缓缓睁眼,眼神中不再有柔婉,只余沉静。

“这,就是他退场的台阶。”

“也是,天下,保他之意。”

月光清幽,金瓦红墙之间,一纸纸请愿书随风而动,如同万民之心,托举着那即将走上剑台的帝王之身。

这一战,是国威。

也是人心。

醉梦轩,夜深。

这座洛陵城中最高的楼阁,在夜色中仿若一柄插入天穹的剑,默然矗立于城北。

风起处,帘幔微动,星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楼阁顶层那间密室里。

密室中灯火极静,仅一炉香气缭绕,素白几案,玉盏薄茶,屋角有一架高背轮椅,静默如人影。

千流坐在那轮椅中,依旧是一身白衣,银发披肩,眉目苍白如雪,面容却沉静如湖。

他一语不发,但指间却缓缓动着——那是他一贯的表达方式,手语。

“萧宁哥哥,决定了吗?”

千流抬眸,看着案几对面的那人,目光清亮,却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担忧。

对面,萧宁披着便服,神情并未如寻常那般轻笑,反而透着一股罕见的沉凝。他看着千流,点头轻声道:

“决定了。”

他语气不高,甚至有些轻缓,仿佛这句话,并非在向人诉说,而是在对自己,做一次重复的肯定。

千流望着他,缓缓抬手,指尖翻转间,打出新的一句:

“此局虽周密……可秦玉京身手,已非凡人之所能揣度。”

“他是意外。”

“一个最大的变数。”

千流望着他,眸中写满了不安,那是一种少年对兄长最真切的担忧。

他知道,这一次,萧宁不只是要比剑。

这局棋的下法,从不是“胜负”二字那么简单。

他心里明白,明日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胜,萧宁之威,将彻底立于人心之巅,诸王不再有喘息之机,朝臣无一敢逆天命。

若败……

则前功尽弃。

不只是一州之地。

更是威信倾塌、局势失衡,甚至可能……伤及性命。

他知道这一切,他理解。

可越是理解,他就越不能平静。

萧宁看着他指间翻飞的手语,神色依旧未变。

他只是轻轻地,将茶盏推开了些,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望着那满城夜色、山河寂寥。

“正因他是变数,正因他是意外。”

“所以我才必须亲自应战。”

“若我连此一剑都不敢接,又如何问天下?”

萧宁声音低沉,如夜风穿林,却格外坚定。

“这局棋,不止是比剑。”

“也是人心。”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千流一眼,眼神沉静却极具穿透力:

“为了天下百姓。”

“为了那被淮北王擅自割去的一州百姓。”

“我宁可再一次,将自己的背,立在最前方。”

“这一回,朕亲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