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愿君无恙!(第2页)

只为——留得天子一命!

风静了。

剑台之上,天子仍立。

而台下,万臣跪地,伏首叩请。

“请陛下收剑!”

“请陛下以身为重!”

一声声,如海浪拍岸,重重不绝。

这声音,响彻十里长亭。

响在山峦之间。

也,响在萧宁耳边。

他沉默良久。

衣袍破碎,血迹未干。

伤口已然深可见骨,血水顺着剑柄一滴一滴滴落,落在地面,渗进那斑斑碎石之间。

他抬起头,缓缓扫视全场。

这一眼,望见万臣伏地,列如山林。

也望见他那些信任的老臣、同窗、挚友,一个个低首不起。

他没说话。

只是轻轻摇头。

“朕若退……”

他声音低沉,像从胸腔中碾压而出:

“那一州百姓,谁来护?”

这一句,落下如雷。

满堂,再无声。

许居正脸色微震,喉头轻颤。

良久,他低下头,从袖中取出一卷厚重丝缎,双手高举过顶。

“陛下。”

“此乃——万民书。”

他起身,一步步走上前,行至剑台下十丈之外,再次跪下。

身后郭仪、霍纲也随之而行,一左一右跪伏,神情肃然。

“臣等不敢妄议剑台之事。”

“也不敢违逆陛下之志。”

“唯是……在这万民之意面前,愿替百姓传声——”

“请陛下珍重自身。”

萧宁眉头轻皱。

他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那一卷卷丝缎,在风中轻轻晃动。

许居正展开首卷,将之高举于空。

上面笔迹或工整、或稚拙、或粗重、或秀润。

不一而足。

但最上方那一行,赫然写着:

——“愿君珍重。”

郭仪接过第二卷,展开。

“陛下。”

“此卷为九安县百姓所呈。”

“共四百六十七户。”

“年老者以血印为章,稚童由其亲人代笔。”

“文中未言战局、未论朝政,唯有一句话——”

“‘我等不愿陛下为我等而亡。’”

霍纲展开第三卷。

“此为石泉村十七村民。”

“其中六人曾因陛下大赦之恩免于流徙。”

“书中说:‘我等曾笑陛下为纨绔,今愿以十指还礼。’”

一卷一卷展开。

一页一页呈现。

没有激昂之词。

没有热血豪言。

只有百姓平日里写惯的朴素笔迹,一笔一划写下:

“陛下,活着。”

“陛下,回来。”

“陛下莫死。”

许居正嗓音哑了,颤声道:

“陛下曾言,剑指天下,为民而战。”

“可百姓之愿,并不全在一州之地,也不只在剑台之上。”

“他们更愿见到的,是朝堂有主,天子长安。”

“他们愿意忍一时,退一步,换一人平安归。”

“他们……愿您活着。”

“而非,葬身此地。”

郭仪伏地再拜,声音低沉而有力:

“此万民书,不为求胜,不为奏捷。”

“只为一人。”

“只为陛下——勿死。”

霍纲一字一句:

“臣三人,愿为中人。”

“将这‘万民书’献于剑台之下。”

“请陛下,知民意。”

“思身命。”

“勿执此剑。”

全场安静得可怕。

朝臣看着三人,一时间,竟不知该惊、该痛、该佩服、还是该落泪。

无人再说“谋退”。

无人再提“败走”。

只是用最温和的方式,最沉痛的语调,最隆重的跪拜——求陛下,活。

一页页丝缎,在风中鼓荡。

像是一面面旗帜。

不是求胜的战旗。

是——百姓之念的灯盏。

那其中有一张,只有一句话,歪歪扭扭,落款写着:“小六,八岁。”

“我娘说,天子若死了,天就塌了。”

“陛下别死,好不好?”

这句话,在许居正嘴边回响良久,最终再也念不出口。

他跪伏在地,眼泪滴在丝缎之上,墨痕微晕。

郭仪与霍纲也都低下头,不愿让人看见他们的神情。

他们也知。

这一刻,他们做不到动摇陛下的志。

但他们希望,用这千万民心的字句,让他心中那道铁一般的线,有那么一刻的轻颤。

三人齐声:

“请陛下收剑!”

“愿君珍重!”

风还在吹。

旌旗未动,剑气未平。

天光压城,云色沉沉。

长街上,百官跪地,三老伏首,万民书摊开如页卷波涛。

而那一道染血的身影,依旧孤傲挺立在碎裂剑台之上,未曾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