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最后一日!(第3页)

卫清挽步入时,他正一笔一划地写着一张册子。案头竹简上,已列满数十人之名。

她放轻脚步走上前,声音柔和:“夫君。”

萧宁闻声抬头,见她前来,眼中顿生一丝柔意:“你还没歇?”

卫清挽轻轻摇头,视线落在案上的名单上,稍一瞥见,却不由自主地轻声道:“这是何物?”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也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萧宁未答,只将那张名单递到她手中,淡淡一笑:“你看看。”

她接过细看,眸光一行行扫过,却不禁微蹙柳眉,轻声喃喃道:

“这些……是谁?”

她复又低声念着:“贺成,浣州簿署……魏叔成,汝宁河工署……沈右清,晋阳驿令……”

一连数十个名字,她一个都未曾听过。

没有中枢重臣,没有宿将旧相,连最近炙手可热的“新党诸才”也全然不在列。

她再看一眼,抬头道:“这些人……为何从未听闻?”

“补缺不是早已定完了吗?连地方调令都出了,还有什么缺可补?”

萧宁轻轻一笑,却是抬手,指着纸上一处写着“后调”的字样:

“你说得没错,补缺已定。”

“但这些人,并非为今日补缺所用。”

卫清挽怔住,抬眸望向他,轻声问道:“那你是……打算启用他们?”

“可现在,不是已经没有出缺了吗?”

“他们还能被放到哪去?”

她语声虽轻,眼底却透出明显的疑惑与警惕。

萧宁眼神却并未回避,只是缓缓开口:

“这些人,是天下真正的一心为国者。”

“他们未必出身高门,也未必才名显赫。”

“可他们为民断讼、理渠定税、筑渠护田、守庙守城……无一不是身在底层,真正在做事的人。”

“他们的名字,不会被写进朝章。”

“他们的功劳,不会在官榜上传开。”

“但他们——配得上做大尧之官。”

卫清挽一时不语。

她低头望着手中的名单,静默良久,才轻声道:“你真的……打算启用他们?”

萧宁淡淡点头。

“是。”

“朕要用这些人,来补真正的缺。”

“不是官位上的缺,是这天下骨血的缺。”

“补的是百姓无声时,有人替他们出声;补的是国政偏颇时,有人能正其根本。”

卫清挽望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是惊还是怔。

半晌,她才轻声道:“可……你明知现在朝中已无可用之位。”

“这些人一旦调入,势必有原职之人被换。新党那边……会闹的。”

“你这一步,是动了他们的根。”

萧宁却只是淡然一笑,声音低而不缓:

“我若不动,他们早晚会掏空整个朝堂。”

“他们只讲制度,不问人心;只讲革新,却把官位当筹码。”

“他们选的不是官,是门生、亲信,是自己那点可怜的安全感。”

“那不是新政,是分赃。”

卫清挽望着他,眸光轻轻颤动。

她终于明白,萧宁不是不动。

是一直在等。

等这些人露出全部底牌。

等整个朝堂的底色彻底被揭开。

她低声问道:“你……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写这张名单的?”

萧宁垂眼,轻轻抚了抚那张纸角:“从第一日退朝开始。”

“朕就知道,这天下没有补得完的缺。”

“但可以自己补。”

他看着她,语气温和:

“这是朕的名册。”

“不是吏部的,不是中枢的,不是清流的。”

“是朕的。”

“从今往后,朕要的官,不再等他们举荐。”

“朕要的官——朕亲自选。”

卫清挽听得心头震动。

她轻声道:“可……他们信你吗?”

“你让他们以为你已经彻底倒向新党。”

“许中相那边,郭伯父那边,甚至连霍纲大人……都已经开始怀疑了。”

“你若再不说一句话,明日之后……朝堂怕是就真的两分了。”

萧宁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

“明日。”

“明日之后,天下会明白,朕在做什么。”

“也会明白,这些名字——”

“才是朕真正的布政之始。”

他回眸望向她,眼神里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沉默少年君王的犹疑。

而是一位真正的帝王,正在揭开自己亲手布局的一角。

卫清挽轻轻一笑,将手中的竹纸放回案上。

她抬眼望着他,低声道:

“那我就等着看,等你亲自走出这一步。”

“也替天下……等着。”

风声入窗,灯火微摇。

纸上的名字随风轻颤,却在这动荡未定的夜色中,仿佛比任何金印尚方还要沉重。

那是一个君王的选择。

是他的根,是他的剑。

也是他给天下最清楚不过的回答。

天未亮。

整座洛陵沉浸在一层冷凝的雾气之中,仿佛连呼吸都凝着寒意。

皇城钟鼓尚未响起,朝阳也未显端倪,但这座帝王之都,却比往常任何一个清晨更为清醒。

今日,是改风月最后一日。

也是萧宁登基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朝局定鼎之日。

在这个未亮的清晨,许多双眼睛,一整夜未曾合上。

禁军卫所。

蒙尚元倚坐在营帐后方的小院石阶上,披着一件旧披风,双眼盯着不远处那座通往皇宫的灯塔。

院中寂静,昨夜值守归来,他没有回房,便这样一直坐到了天将亮未亮之时。

他手中拎着酒壶,却未饮一口。

脚边残留着胡猛昨夜离开时丢下的一句重话:

“统领,你曾是最信他的人,可现在,你还信他吗?”

蒙尚元闭上眼,半晌未语。

“我从未不信。”

只是……信他,也要信到什么地步?

从一人之下的禁军大统领,到如今三等卫队长,自己究竟是被人算计,还是被他遗忘?

那少年的影子还在脑海中。

那一身汗湿甲衣,深夜站在练兵场上的身影,亲自为死去兵卒封棺的手、为伤员缝衣的手……

那个少年,是君,是兄,是……另一个信念。

“若今日不动……”他喃喃,声音冷入骨髓。

“那我也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