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吞金恨(第2页)
药汁滚烫地滑过喉咙,灼烧着食道,带来一阵剧烈的恶心。腹中猛地传来一阵刀绞般的剧痛!那痛楚如此凶猛,瞬间抽干了她的力气。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蜷缩着滚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双手死死捂住小腹,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痉挛、抽搐,如同一条离水的鱼。温热的、粘稠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身体深处汹涌而出,迅速浸透了她的裙裾,在青砖地上洇开一大片刺目惊心的暗红。那红,比凤仙花更艳,更绝望。她痛得连呼喊都发不出来,只余下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眼神一点点涣散,最后凝固成一片死灰。
尤二姐死了。吞金自尽。消息传到贾琏耳中时,他正在外书房与清客相公闲谈。手中的茶杯“啪”地落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袍角,他却浑然不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那个温柔似水、眼波含情的女子,那个在他怀中低语“只愿君心似我心”的女子,没了?他跌跌撞撞冲进那间充斥着血腥气和绝望气息的小院,看到尤二姐直挺挺躺在冷榻上,脸色青灰,嘴唇乌紫,早已没了气息。她身上还穿着家常的旧袄,洗得发白,更衬得那张脸毫无生气。
贾琏扑到榻前,颤抖的手抚上她冰冷僵硬的脸颊,那触感像毒蛇的信子舔过心脏。他猛地掀开薄薄的盖尸布——下身的衣裤被那汹涌的血染透了大半,暗红发黑,凝固成一片狰狞的硬块!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他几乎窒息。他看到了她微微张开的嘴里,舌尖抵着一点刺目的黄——是金子!她竟吞了金!
“二爷……二爷节哀……”旺儿在一旁,声音发颤,想扶住摇摇欲坠的贾琏。
“滚!”贾琏猛地甩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具冰冷的尸体,尤其是那片刺目的、象征着腹中未成形男胎彻底毁灭的暗红血污。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砖地上,双手死死抓住尤二姐僵硬冰冷的手,那手纤细依旧,却再无半分温热。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猛地抬起头,额上青筋暴跳,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滴血的心头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二姐!你等着!我贾琏对天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要那毒妇……血债血偿!”
宁国府那边,贾珍和贾蓉父子听到尤二姐吞金自尽的消息,正在书房对坐小酌。贾珍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开来,染污了名贵的宣纸。他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被人狠狠掴了一巴掌。贾蓉更是“噌”地站起来,失声叫道:“死了?二姨她……怎么会?!”
父子俩匆匆赶到荣府停灵的小院。灵堂布置得极其简陋,一口薄皮棺材停在正中,连像样的祭品都寥寥无几,冷冷清清。贾琏形容枯槁,披麻戴孝,跪在棺前,如同失了魂的木偶,对二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贾珍上前,目光扫过那口寒酸的棺材,落在贾琏身上,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压抑:“琏二弟,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只是……二姐她走得这般不明不白,总该有个说法吧?” 他语气里带着质问。
贾琏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看了贾珍一眼,又垂下去,盯着面前燃烧的纸钱,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说法?呵……说法……”他猛地抬手,指向后院正房的方向,指尖因极致的恨意而剧烈颤抖,“你们去问那毒妇!问她给二姐灌了什么‘安胎药’!问她怎么逼得一个活生生的人吞了金子!问她!”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震得灵前烛火一阵乱晃。
贾珍和贾蓉对视一眼,心头俱是一沉。王熙凤!果然是她!一股邪火“腾”地烧了上来。贾蓉年轻气盛,更是按捺不住,眼圈都红了。二姨啊!那个温香软玉、眼波能勾魂摄魄的二姨!他们父子与她那些隐秘的、销魂蚀骨的过往,那些肌肤相亲的温存,此刻都化作了剜心刺骨的痛楚和滔天的恨意。竟被王熙凤这泼妇如此作践、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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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宁府,父子俩屏退下人,贾蓉立刻扑到里间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小匣子前,哆嗦着手掏出钥匙打开。里面并无金银珠宝,只放着几样女人用的旧物:一支磨秃了齿的旧玉簪,半盒早已干涸的胭脂膏子,还有一双褪了色的、绣着缠枝莲的软缎睡鞋——都是尤二姐昔年留在花枝巷的旧物。贾蓉抓起那双小巧的睡鞋,紧紧攥在手里,柔软的缎面几乎被他捏得变形。他想起尤二姐穿着这双鞋,莲步轻移,袅袅娜娜走来的样子,想起她身上那股子甜腻的暖香……如今,人没了,就死得这般凄惨! “爹!”贾蓉猛地转身,声音带着哭腔和切齿的恨,“王熙凤!这贱人!她好毒的心肠!二姨……二姨她死得好冤啊!” 他将那双睡鞋狠狠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要将那无尽的恨意也一同摔出去。
贾珍脸色铁青,背着手在屋里焦躁地踱步。他抓起桌上那只盛过胭脂的空盒子,指腹用力摩挲着粗糙的盒盖边缘,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何尝不恨?尤二姐是他贾珍心尖上的一块肉,虽不能独占,那份销魂的滋味却是蚀骨难忘。如今这块肉被王熙凤生生剜了去,还踩在脚下碾得稀烂!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哼!”贾珍重重地将胭脂盒拍在桌上,眼中寒光闪烁,“这笔血债,先给她记着!那凤辣子,总有她哭的时候!” 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毒液。
尤氏在自己的正房里,对着一面光可鉴人的西洋水银镜。镜中映出她那张保养得宜、却因惊怒而微微扭曲的脸。尤二姐死了。那个她名义上的妹妹,那个爬了她丈夫贾珍的床、让她在宁国府颜面尽失的贱人,终于死了。按理,她该松一口气,甚至该拍手称快。
可是,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股冰冷的、屈辱的怒火,如同毒蛇,在她心底噬咬。
王熙凤!她脑子里反复盘旋着这个名字。那个泼妇!为了贾琏偷娶尤二姐的事,竟敢打上宁国府来!当着满府下人,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骂她“锯了嘴的葫芦”,骂她“一味瞎贤惠”,骂她管不住自己丈夫,连累得她王熙凤跟着丢人现眼!那些恶毒刻薄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脸上,烫在她心里最深处!她尤氏再懦弱,也是宁国府正经八百的当家奶奶!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