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直口快的林锦 作品

第676章 虫(4)(第2页)

于是有些心虚的陈伟偷偷瞥了一眼媳妇,发现她听得似懂非懂,但似乎并没有怀疑他的“博学”。于是他更加自信了,继续说道:“所以说,迁都这种事情,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看懂的。上面的人都是下大棋的,我们只要跟着走就行了。这叫顺势而为... 这顺势而为,并不能说咱们老百姓不聪明。毕竟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说到这里,陈伟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依然有些心虚。毕竟连说相声的定场诗都背出来了。

刘桂花虽然不太明白,但她知道陈伟说得越复杂,就越说明陈伟快要扛不住了。于是她一边点了点头,假装理解。一边悄悄检查自己的录像准备一会发到朋友圈去。

车夫越跑越快,人力车的胶皮轮碾过结霜的石板路,当前方出现人群时,车夫突然一个急刹。陈伟的膝盖猛地撞上前排座椅,怀里的电热宝滚落在地,暗红色的暖光在雪地上晕开一圈涟漪。前方人群突然爆发出惊呼,如同冰水倒入热油,惊叹声中混着孩童的尖叫——另一辆车里陈小花的羊绒帽被挤歪,露出沾着芋头渣的刘海,她扒着车帘往外张望,睫毛上还凝着未化的霜粒。

“爹!快看!”八岁的陈小强趴在3号黄包车边缘,棉手套拍在结冰的车窗上,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绘出歪扭的问号。陈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江户风情街方向腾起一团金红色的光晕,像是有人把夕阳揉碎了撒在雪地上。三记沉闷的太鼓声响从雾霭中滚来,每一声都震得银杏树上的寒霜簌簌坠落,落在刘桂花的缎面小袄上,像撒了把碎钻。

“是花魁道中!”高丽车夫突然用生硬的汉语大喊,狗皮帽子上的毛领随动作抖落雪花,“前田屋的千代太夫!今年冬天头一回巡游!”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仿佛忘了刚才被刘桂花呛声的不快。

陈家人都纷纷站在车上踮着脚看热闹,伴随着队伍越来越近。人群突然潮水般向街道两侧退去,踮着脚的陈伟被撞得踉跄,后腰撞上身后的人力车把手。刘桂花一把拽住他的棉裤腰带,粗布裤带在掌心硌出红痕。陈小花攥着妹妹陈小朵的手,五岁的小姑娘踮着脚,棉鞋踩碎了车架上的冰凌,脆响中混着远处传来的三味线琴弦声。

当第一盏灯笼出现在街角时,陈伟终于看清了巡游的队伍。最前方是四个抬着朱漆金纹灯笼的侍女,她们的和服下摆绣着展翅的白鹤,每一步都在雪地上踩出规整的“八”字轨迹。灯笼上的前田屋家纹在风雪中明明灭灭,暖黄色的光晕里,千代太夫的身影如同一幅移动的浮世绘,从雾中缓缓浮现。

她身着一袭墨色底金缕和服,衣摆上绣着的不是常见的樱花或枫叶,而是密密麻麻的克莱因瓶纹路,每一道曲线都用金丝银线交替绣成,在雪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她的脸庞比小葵更苍白,几乎透明,眉毛细如游丝,眼尾却用靛青勾勒出夸张的上扬弧度,像是用刀刻在雪面上的两道伤痕。唇色如凝血,在惨白的面容上撕开一道残酷的美。

“她的木屐不沾雪!”陈小强突然指着千代的脚惊呼。陈伟这才注意到,她足下的黑色木屐底面竟浮着半寸薄冰,每一步落下,冰面就绽开一圈细密的分形裂纹,却始终不沾半点雪花。这诡异的景象让他想起码头工人用焊枪切割钢板时,金属表面泛起的低温蓝光。

第二声太鼓响起,千代的队伍开始移动。她的上身挺得笔直,仿佛背后撑着一根铁钎,唯有脖颈微微前倾,展现出恰到好处的柔媚。木屐与石板相击,发出“嗒——嗒——”的脆响,每一声都比前一声高半度,像是在用声音丈量风雪的厚度。刘桂花倒吸一口冷气,她发现千代的和服下摆并未随风摆动,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托着,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弧度,露出的小腿白得近乎发蓝,脚踝上缠着几圈银铃,却在移动中寂静无声。

“她是小鬼子吗?”陈小花突然开口,七岁的眼睛里映着千代的金缕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补丁,那里还沾着今早补袜子时的线头。陈伟心头一紧,可好奇心还是勾着他目不转睛的向远方看去。

到了第三声太鼓轰鸣时,千代的绘扇突然展开。扇面上没有常见的山水花鸟,而是一幅扭曲的分形星空,每颗星辰都由无数小星递归嵌套而成,像是把整个宇宙压缩在一尺绢面。她手腕轻抖,扇面划出半道银弧,几片纸吹雪从扇骨间飘落,不是寻常的白纸,而是掺着金粉的薄绢,落在雪地上竟不融化,反而像活物般蜷成小小一团,滚向围观的人群。

“接住!”刘桂花突然推开陈伟,伸手去抓一片片贴着金箔的纸吹雪。她粗布手套擦过金粉,指尖瞬间沾满细碎的金光,像是偷了一把星星。陈小强眼红得直蹦,棉裤带松了也顾不上系,卖力去抓另一片:“娘!是金子!能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