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直口快的林锦 作品

第754章 荆楚幽兰(1)(第2页)

李蕙君没接话,只是指着报表上的红圈:“这37%里,有多少是真自愿?上周三矿的王桂香,男人被埋了,三个娃快断粮了,跟锅炉房老陈搭伙,是自愿还是没办法?”她顿了顿,从兜里摸出张揉皱的登记单,“还有这个,登记人栏写着‘李娟’,实际是她男人拿着她的手印按的,就为了领那五斤粮票补贴。沈长官觉得,这也算‘互助’?”

沈知远的手指在报表上敲了敲,声音沉了些:“蕙君书记,陆总定下的月底五成指标,是硬任务。矿区女工日子难,咱们推政策是给她们活路,总不能因为几个特例就停了吧?”他突然压低声音,“督帅前儿还问起林薇,说她把尚政监的规矩和矿区的实际掺得匀,让您多带带她——您总不能让年轻人寒了心。”

“我带她?”李蕙君笑了,眼角的皱纹里像藏着冰碴,“我可不敢。她是尚政监崔秉笔看上的人,我一个本土老骨头,哪敢指点?倒是沈长官,该教教她荆楚的规矩:周原礼时期的纺织厂女工,认的是‘一夫一妻’的死理,你让她登记‘互助’,得先把‘丢人’和‘活命’的界限说清楚,不然就是把她们往唾沫星子里推。”

她抓起搪瓷缸喝了口,茶水混着煤烟味滚进喉咙:“这样吧,我让省政法委的人跟着我驻矿,把登记流程细化成白话,挨家挨户讲。月底先完成四成,给真自愿的发十斤粮票;剩下的,等下个月评‘模范互助家庭’,让她们瞧见甜头。要是还完不成,我跟你一起去庐州找陆总——但有一样,不能逼着人签字,周原礼当年搞‘集体配婚’的亏,荆楚人没忘。”

沈知远的笑容淡了些,指尖在公文包上捏出红痕。他知道这话戳到了痛处——周原礼的伪帝时期,荆楚多少家庭被强拆强配,至今矿区老人们提起还咬牙。

“蕙君书记考虑周全。”他最终还是点了头,目光落在李蕙君那件石青褂子上,“说起来,张老前几天还念叨您,说您当年在省政法委处理劳工纠纷,能把《工伤保险条例》念出人情味。现在矿区就缺您这本事。”

李蕙君放下搪瓷缸,站起身时,褂子下摆扫过报表,把那个刺眼的红圈遮了个严实。“张老还说过,‘地方官得懂两层理:上面的政策是纲,沙沙的响,“沈长官要是有空,不如跟我去矿区走走。看看那些女工的手,是拿过纺织机的,不是签报表的笔。”

沈知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腕间的手表指针刚好指向九点。矿区的风卷着煤渣子打在窗上,像无数只手在挠,他突然想起陆则川的话:“荆楚的水比黄浦江浑,李蕙君那女人,看着软,骨头比矿区的煤层还硬。”

窗外的声波驱鼠器还在嗡鸣,沈知远拿起报表,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李蕙君的背影,心说: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了。

开始的时候,沈某人还真想给对方这个周原礼的余孽,告到宪兵总队的政保科,一顶抗拒督帅新朝雅政的罪名就能捻死她。

可李某人似乎还真不怕他胡说,别说没证据了。就是有证据,也不怕——至少眼下不怕。理由有三层,层层都写在明面上,也藏在李蕙君的每一句话里:1.“张老”还活着,张系还没倒,李蕙君如果抬出张亚洲,等于把“太子外公”这张牌亮在桌面:“张老前几天还念叨您,说您当年在省政法委能把《工伤保险条例》念出人情味。”

督帅可以动别人,却暂时不会动张亚洲——动了就等于动摇太子根基,也动摇“旧荆楚”对中枢的最后一点信任。李蕙君是张系嫡传,只要张亚洲不点头,督帅不会先动手。

2.她手里握着“周原礼遗毒”这张王牌

一句“周原礼当年搞集体配婚的亏,荆楚人没忘”,把历史血债变成民意盾牌。

谁敢逼签字,谁就是在复制伪帝暴政——这帽子谁敢接?中枢也得掂量。3.“月底完不成,我跟你一起去庐州找陆总”——把责任反扣给沈知远。

李蕙君主动把“失败后果”揽到自己身上,实则是把沈知远绑在同一根绳上:指标完不成,中枢先问沈知远“怎么带的队”;逼签逼出人命,中枢再问李蕙君“怎么教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