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长装死 作品

第一百二十七章 石镜鉴心

光大五年(571年),六月初一,夜。南宁州,建宁郡,味县(今云南曲靖),刺史府衙之内。

宴席之间,高踞上首的征南大将军周罗睺,正打量着起身向自己奉酒爨氏父子三人。

那当先的故南宁州刺史爨瓒,是个年约六旬,肩披毡布披风,臂佩银环的老者。

在他半秃的头顶之上,一条暗红的绢带系着个独角似的灰白色椎髻,配合着他佝偻的身形,显得他老态十足。

而在爨瓒身后站立的,是他高大魁梧的两个儿子,东、西两爨的首领,爨震与爨翫。

此际,他们也随父亲一道,弯下了自己原本挺直的腰杆,作态极是恭顺。

到底是形势比人强,即便父子三人昔日曾是这南中的霸主,连番败绩之后,也不得不向面前这位比他们年轻得多的陈国将军,低下头颅。

接过爨瓒曲身奉上的那只金制酒盏,周罗睺满意一笑,只将那酒盏置于案上不饮。

随即,他不顾爨氏父子三人目中露出的闪烁迟疑,望向身侧的欧阳纥,道。

“欧阳将军,今日宴中,有人无礼。”

言语间,周罗睺笑着抬起手,指向爨氏父子脚下。

欧阳纥作为此番随从周罗睺南征的副手,官居三品的翊前将军,目光一触周罗睺所指,心内便已知他言中深意,当即高声道。

“汝等降人,甚无礼数,来拜上官,安敢赤足?”

原来那爨氏父子,虽为夏人之后,现今却已从了南中夷俗,足上不着鞋履,赤脚立于堂下。

被欧阳纥这高声一惊,非止爨氏父子,连带着室中其余那些赤着双脚的夷人首领们,都皆是心内一紧。

这一干南中首领里,唯独立身爨瓒右后,耳佩金环的爨翫心思最活。

他昨日与陈军对阵虽败,其实并非必降不可。

今晨所以归降,只因闻听陈国偏师已取了那南宁州南的县城同乐(今云南陆良)。

须知,这同乐城于南中而言,绝非等闲所在,乃是爨氏一门的根本之地。

奉班固为先祖的爨氏一门,自东汉以来,便世居于此。

后来汉亡晋兴,朝廷数度更迭,中枢于南中的势力日衰,而爨氏于南中的势力却日长。

约莫在刘宋孝武(464年)之后,朝廷彻底失去了对南中的控制。

自那之后,爨氏一族便从同乐走出,与南中土人和风同俗,渐渐雄踞一方。

前梁大同年中(540年),虽有梁武帝萧衍所授宁州刺史徐文盛短暂经略南中,使百蛮宾服,可彼时,爨氏亦只是将核心力量缩回同乐,稍作蛰伏。

侯景之乱一起,徐文盛方赴东援,爨氏便紧跟着从同乐杀出,再据南中,于今已二十有年。

同乐虽小,人心、城防,却由爨氏一族数代经营。

其丢失如此之速,若非南中之人已无战心,就应当是陈军剽悍,所向无敌了。

而无论实情是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于爨翫而言,战争都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是以,今晨他当机立断,当即将本欲用做战时激赏的百十斤黄金舍了,送至周罗睺帐下请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