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姤(第2页)

  王修发丝缠在耶律拔芹指缝里,生生扯落几缕,却仍咬着牙嘶吼:“你个满嘴谎话的浪蹄子!”

  耶律拔芹被她挠得满脸血痕,发间金步摇也不知甩到何处,疯了般回骂:“小毒妇!今日不将你拔成秃毛,我就不姓耶律!”

  但见那甬道青砖上,二人早没了平日里的窈窕温婉模样。

  王修劈面抓来,耶律拔芹扬腿便踹,你扯我前襟,我撕你裙边绣线,发簪滚落在阶下,青丝缠作乱麻。直打得香汗浸透罗衫,尘土沾满裙裾,竟在碎石子地上滚作两团泥人,口中犹自狠命厮骂。

  不知过了几盏茶工夫,方听得两声闷哼。

  王修瘫在青苔边,胸口剧烈起伏,鬓发散作乱草,连咳带喘的模样倒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耶律拔芹斜倚着廊柱,唇色煞白如纸,小腹抽痛得蜷成虾米,额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颌直滚进衣领,全身更是抖如筛糠。

  偏生那四只手仍不松劲,王修死死扯着耶律拔芹腮边,耶律拔芹指节攥着王修半把青丝。

  两人喘得说不出一句话,却都瞪圆了充血的眼眸,活像庙里塑的怒目金刚,直把满腔愤怒都凝在目光里,烧得那周遭空气都似要着了火。

  二人互瞪着对方乌青的眼眶,喉间同时迸出句:“你放手!”

  “你先放!”这话又似约好了般撞在一处。

  王修喘着粗气,眸光在对方狼狈模样上一转,忽地冷笑:“你是国公主,我是登州掌事,这般撒泼滚打,传出去岂不折了体面?倒叫家里长辈跟着蒙羞。依我看……”

  她舔了舔带血的唇角,“咱们一同松手,可好?”

  耶律拔芹倚着廊柱,指节发白却仍死拽着发绺,面上却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倒会拿身份压人。也罢,我数一二三,谁要再使坏,便是那市井泼皮!”

  “一!”

  “二!”

  “三!”

  话音未落,两人指尖刚松,瞬息间又各自换了只手,一齐狠狠揪住对方发髻。

  耶律拔芹唇角勾起抹冷笑,眼中更似淬了寒冰:“果然是惯会耍心眼的小毒妇,我早防着你这招!”

  王修喘着粗气,鬓角发丝黏在汗津津的脸颊上。她忽将攥着的头发往自己脸上用力一蹭,污了半面尘土,反唇相讥:“呸!倒说得自己多清白,黑心肝的浪蹄子,整日里就会算计人!”

  耶律拔芹瞧着王修拿自己发丝往油汗涔涔的脸上蹭,只觉胃里翻涌,差点没将昨夜饭吐出来。

  她平日里最见不得脏污,此刻仿佛千万蚂蚁顺着脊梁乱爬,浑身寒毛倒竖,连声音都带了颤:“脏,脏死了!”

  偏那王修还故意扯着她发辫来回抹,惊得她浑身颤抖,强忍着恶心,盯着王修鬓边沾的草屑,咬牙道:“这巴掌大的地界,拳脚都施展不开。一会儿若叫人撞见失了体面,要打便去后山,省得给杨炯丢人!”

  王修本又要将发丝往脖颈擦了擦,闻言指尖一顿,抬眼打量她青白的脸色,忽地嗤笑出声:“如你所愿!这回我来数。你若是再耍诈,我非得将你推进粪坑!”

  尾音未落,王修便大喊出声:

  “三!”

  “二!”

  “一!”

  王修“一”字方落,两人竟同时腾出另只手,如饿虎扑食般又攥住对方另一侧发绺。

  耶律拔芹鬓发凌乱,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好个言而无信的小毒女!”

  王修扯得对方踉跄半步,发丝缠在指间绞作死结,冷笑道:“在你跟前早就没了信誉!”

  耶律拔芹额角渗出汗珠,猛地仰起头,发间玉梳“啪嗒”坠地:“既如此,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说罢竟拿额头直撞王修面门,两人衣袂翻飞间,惊起廊下白鹤扑棱棱乱响。

  正闹得昏天黑地之时,三官殿朱漆门“吱呀”半开,一道清癯嗓音漫出来:“姑娘们若要上香祈福,须往三清殿去;若求算卦批命,旁边的云水观才是去处。”

  这话惊得两人皆是一愣。

  耶律拔芹手忙脚乱甩开王修发丝,踉跄着爬起身,忙将歪斜的衣领一掩,仰起脸装作看檐角流云;王修则慌乱拍着裙摆尘土,转身对着红墙,把沾着草屑的发辫匆匆往袖中藏。

  两人屏着呼吸僵在原地,唯闻彼此擂鼓般的心跳,混着廊下未散的粗喘声,生怕来人见到自己这狼狈模样。

  那冷冽女声自殿内再次掷出:“非为祈福,特来解惑!”

  门内道士缓声回道:“解惑当往长安去,那佛寺林立,或可寻个究竟。”

  耶律拔芹与王修四目相撞,眼底皆是惊魂未定。

  王修忙用指节抿平乱发,耶律拔芹则抖开裙摆褶皱,正待悄步挪开,忽听殿内木椅“吱呀”响动,那声音又起:“老道这观里只供香火,解不得姑娘心头结。”

  “白虎老道,你不必跟本宫装糊涂,你知道我想问什么!”那女生冷喝一声,声音穿透殿门,震得屋檐法铃叮当乱响。

  白虎老道轻叹一声,抓起一旁的竹扫,走出殿外,轻轻扫着被白鹤弄落在地的香灰,悠悠道:“梁王和镇南侯就在西院银杏树下叙话,长公主亲自去问便可,何必来为难老道呢?”

  “哼,你少跟本宫说罗圈话,我要是能去早就去了,何必转着弯子来找你?”李漟步出门外,轻轻拍了拍凑到近前的白鹤,语气复杂难喻。

  “公主……老道……”

  “庄肥!”李漟猛地踏前半步,红裙扫过青石板,惊起阶前阵阵香灰缭绕。她凤目圆睁,寒声道:“仔细掂量你自个儿的身份!当年若不是我祖父以命相护,咱们庄氏一门能有今日?后来我母亲四处周旋,才保住这白虎观一脉香火。这般大恩,你要当作秋风过耳不成?”

  耶律拔芹与王修四目一对,原还拧着的眉梢瞬间舒展。两人忙整了整歪斜的衣襟,悄没声儿贴着三官殿朱红墙根挪步。王修的裙摆扫过青苔时,特意将裙角提得老高;耶律拔芹则竖起耳朵,连气都屏了几分,生怕漏了墙那畔半字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