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作妖(第2页)
摘星处众高手如影随形,肃立其后,沉默如山,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曹子鱼瞳孔微缩,心头警兆顿生。这女子形貌奇特,气度非凡,身边护卫更是深不可测,绝非寻常人物。
她强压怒火,端正面容,冷声道:“阁下何人?此乃魏王府家事,奉劝莫要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
“家事?”李嵬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咯咯轻笑出声,那笑声如碎玉相击,清脆又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她微微侧首,蓝眸扫向身后肃立的摘星处高手,故意扬声问道:“她问我是谁?你们说,我是谁呀?”
摘星处众人闻言,脸上瞬间精彩纷呈,尴尬、无奈、紧张交织。
这位李姑娘的身份,委实是剪不断理还乱。名义上,她是被梁王府“看管”于此的西夏余孽,可腹中却怀着少爷的骨肉,可这孩子却又是痴傻之相,不被梁王妃所容,连孩子都不能入宗谱。可谁敢真把她当囚徒?
梁王的态度不明,王妃的禁令犹在耳边,少爷又不说话,这“身份”如何界定?
众人面面相觑,喉头滚动,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得纷纷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
李嵬名早知会如此,蓝眸中闪过一丝快意的狡黠,多日来被看管的怨气消散几分,这才慢悠悠转回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曹子鱼,曼声道:“瞧见没?连他们都不知道我是谁呢。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玉指遥遥一点被嬷嬷挟制住的蒲徽渚,“这位姑娘,方才我好像听见,有人要‘强抢民女’?大华律例煌煌,天子脚下,竟有这等事?要不要咱们现在就去京兆尹衙门,请府尹大人评评理?也不知魏王殿下,丢不丢得起这份体面?”
她语调轻快,如同说着趣事,字字句句却如淬毒的细针,精准地扎在曹子鱼最在意的“体统”二字上。
曹子鱼气得浑身微颤,凤钗上的流苏簌簌抖动。她死死盯着李嵬名,又扫过她身后那群沉默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护卫,心中瞬间明了:这蓝眸女子,分明是冲着魏王府来的,不然绝不会如此有恃无恐。今日有她在,强行动手带走蒲徽渚已绝无可能,只会将事情闹得更大,更难收拾,正中对方下怀。
权衡利弊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曹子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与杀意,那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刀子,狠狠剜了蒲徽渚一眼,其中警告与怨毒之意,浓得化不开。
她冷哼一声,再无半句言语,猛地一甩衣袖,转身便走。那遍地金缕的宫装裙摆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她满身的怒意与屈辱,在一众健仆簇拥下,如一阵裹挟着寒霜的旋风般卷下楼去,消失在喧嚣的人潮之中。
屏风隔断内,死寂般的压力骤然一松。
蒲徽渚挣脱了嬷嬷的钳制,急促地喘息几下,看向李嵬名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探询。
她快步上前,对着李嵬名盈盈一礼,声音犹带一丝颤抖:“多谢姐姐援手之恩!敢问姐姐……”
李嵬名却不等她说完,蓝眸在她脸上滴溜溜一转,忽地展颜一笑,那笑容如雪莲乍放,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种孩童般天真的促狭:“谢什么?举手之劳罢了。我看你在这冰雪城住得也够久了,既然不愿回那劳什子魏王府受腌臜气,不如……”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蒲徽渚瞬间变得紧张又茫然的小脸,慢悠悠地吐出石破天惊的一句:“我去替你向杨炯提亲如何?”
“啊?!”蒲徽渚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杏眼圆睁,樱唇微张,俏脸先是煞白,随即腾地一下红透,连耳根脖颈都染上了胭脂色。
“提……提亲?姐姐莫要玩笑!这……这从何说起?”她手足无措,语无伦次,方才面对曹子鱼的倔强冷硬荡然无存,只剩下少女的羞窘慌乱。
“玩笑?”李嵬名柳眉一挑,蓝眸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如同能看透人心最深处的幽微,“你放着魏王府的锦绣前程不顾,负气躲在杨炯的产业里喝酒,一住便是多日,难道不是存了改换门庭的心思?
梁王府权势煊赫,更胜魏王府十倍,杨炯那厮……”提到这个名字,她眼底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复杂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虽是个混账,但论起实权手段,李泽给他提鞋都不配。你来此避难,不就是想寻个机会,给家族求生吗?”
李嵬名逼近一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姐姐替你捅破这层窗户纸,省得你在此喝闷酒,白费了大好韶华!”
李嵬名这番话,七分是戏谑揶揄,三分却也是看透了蒲徽渚那不甘人下、寻求更强倚仗的野心。
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心中那股对杨炯难以言说的怨怼与不甘,正无处发泄。若能借此机会,塞一个魏王的“逃妾”给杨炯,搅得他后宅不宁,恶心他一番,岂不快哉?
“我……我没有!姐姐误会了!”蒲徽渚急得连连摆手,面红耳赤地辩解,心中却因被点破隐秘心思而掀起惊涛骇浪。
她确曾有过瞬间的动摇,想过梁王府这条更高的枝,可也仅仅是念头一闪,从未敢深想,更遑论付诸行动。如今被李嵬名如此赤裸裸地揭穿并付诸“行动”,巨大的羞耻与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一旁的摘星处众人,听了李嵬名这惊世骇俗的“提亲”宣言,个个头皮发麻,眼前发黑。
“醉花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千年调”更是额头青筋直跳。
我的祖宗诶!您这哪是解围?分明是嫌水不够浑,又砸下一块万斤巨石。
魏王未过门的侧妃,被您“救”下,转头就要塞给自家少爷?这要是传出去,梁王府和魏王府立时就得撕破脸皮,朝堂震动。更要命的是,少爷和少夫人那边如何交代?这姑奶奶果然是走到哪儿,就把天捅到哪儿。
当下再不敢有丝毫耽搁。
“醉花阴”一个眼色,几名摘星处好手身形一晃,已不着痕迹地将尚在懵懂慌乱中的蒲徽渚护在了中间,隔绝了所有可能窥探的目光。
“千年调”则对李嵬名躬身低语,语气近乎哀求:“李姑娘,此处人多眼杂,绝非说话之地。这位蒲三小姐也受了惊吓,不如请她移步顶楼雅间歇息压惊?一切事宜,容后再议?”
他刻意加重了“容后再议”四字,只盼能暂时稳住这活祖宗。
李嵬名看着蒲徽渚羞窘欲绝的模样和摘星处众人如临大敌的紧张,心中那点恶作剧得逞的快意更甚。
她也不点破,只慵懒地挥挥手:“罢了罢了,瞧把你们吓的。小丫头脸皮薄,逗逗她就当真了?走吧,顶楼清净,请这位妹妹喝杯茶压压惊才是正经。”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反应,自顾自转身,裙裾飘摇,当先向顶楼行去。
摘星处众人如蒙大赦,半请半护地簇拥着心神不定的蒲徽渚,紧随其后。一行人迅速消失在通往顶楼的楼梯口,留下大堂依旧喧嚣的声浪,以及屏风隔断内一桌狼藉的杯盘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冰冷对峙气息。
顶楼雅间“雪浪居”,果然与楼下喧嚣判若两个世界。四壁悬着淡雅的雪浪笺山水画,博山炉中燃着清冽的苏合香,推开雕花木窗,夜风裹挟着槐花的清甜与远处荷塘的微腥扑面而来,令人心神一爽。
李嵬名径自在临窗的湘妃竹榻上坐下,姿态闲适,仿佛方才楼下那场风波从未发生。
她纤手微扬,自有侍立角落、屏息凝神的丫鬟悄步上前,奉上茶水果点。李嵬名却只对那丫鬟道:“取一壶上好的西域葡萄酒来,再给这位妹妹……”
她瞥了一眼被“安置”在对面的绣墩上、依旧神色恍惚的蒲徽渚,唇角微勾,“上一盏醒酒的酸梅汤,多搁些冰。”
丫鬟领命而去,动作轻捷无声。
不多时,酒与汤奉上。
李嵬名自执那嵌宝石的西域银壶,将殷红如血的葡萄酒注入夜光杯中,那色泽在烛光下流动,妖异而魅惑。她却不饮,只擎着杯,目光透过摇曳的烛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的少女。
蒲徽渚被那蓝眸看得浑身不自在,心绪纷乱如麻。
曹子鱼的威逼恐吓犹在耳边,李嵬名那石破天惊的“提亲”之言更如魔音灌脑,让她坐立难安。她端起冰凉的酸梅汤,小口啜饮着,酸甜冰凉的液体滑入喉中,稍稍压下了心头的燥热与惊悸。
蒲徽渚偷偷抬眼,这姐姐容色倾城,气度高华,行事却如此出人意料,肆意妄为。她究竟是谁?为何能在杨炯的冰雪城如此自在?那些护卫对她恭敬中带着无奈,绝非寻常。
还有她提到杨炯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让蒲徽渚心中疑窦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