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仙娥湖(第2页)

  士气和希望如同枯草遇火,陡然再起。

  梁洛瑶不再看他们,猛地调转马头,鞭梢指向西方沉沉暮霭:“全军听令!目标仙娥湖!变‘群狼逐尾’阵!

  前队化十小队,每队隔百步,扇形散开,遇岔即分!中队拖后,护持伤者!后队变前队,阿古拉!你带本部精锐三十骑,给我死死咬住后面斥候!拖慢即可,不必死战!子时之前,仙娥湖畔汇合!出发!”

  命令清晰、果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阿古拉浑身一震,看向梁洛瑶的眼神彻底变了。这“群狼逐尾”是漠北游骑摆脱追兵追踪的古老法门,极其考验指挥官的判断和对地形的熟悉。

  梁洛瑶的命令不仅准确无误,更将虚实结合运用得炉火纯青,完全不像一个初临战阵的少女。

  阿古拉再无半点轻视,胸中豪气陡生,暴吼一声:“得令!儿郎们,随我断后!”

  话落,一马当先,领着三十名精悍骑士,如狼群般反身扑向来路隐约可见的曳剌军斥候。

  残存的克烈骑兵轰然应诺,在梁洛瑶的号令下迅速分化、流淌。

  前队十支小队如同灵蛇般四散钻入越来越浓的夜色和起伏的地形中,马蹄声瞬间变得飘忽不定,方向难辨。

  中队护着伤兵,沉默而迅捷地沿着主道奔行。

  整个队伍仿佛一头隐入暗夜的巨兽,在梁洛瑶精准的调度下,悄无声息地溶解在辽阔的草原深处。

  夜风渐冷,梁洛瑶伏在马背上,任由坐骑奔驰,深褐色的瞳孔映着漫天星斗,冰冷而专注。

  身后,隐约传来几声短促的金铁交鸣和阿古拉部下故意发出的、充满挑衅的呼哨声,那是断后部队正在迷惑、迟滞追兵。很快,那声音也被无边的黑暗与风声吞没。

  梁洛瑶知道,那些如附骨之疽的斥候,已被这虚实莫测的“群狼”彻底甩脱。

  漠北的夜,是最好的掩护,而前方的仙娥湖也是她通往王座的第一步。

  不知奔行了多久,胯下骏马的喘息已如风箱。

  当子夜的寒意最浓时,前方地平线上,陡然出现一片浩瀚无垠的、碎银般跃动的光芒。那光芒倒映着漫天星河,宁静、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湿润的生命气息,瞬间冲散了连日奔袭的血腥与疲惫。

  梁洛瑶猛地勒住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她极目望去,但见一片巨大的、难以丈量的水域铺陈在眼前,月色倾泻其上,波光粼粼,浩渺如海,仿佛将整个星空都揉碎了融在其中。

  湖岸线蜿蜒曲折,隐入远方朦胧的夜色。靠近他们立足的这片南岸,点点灯火如同坠落的星辰,密密麻麻地散布在湖畔,勾勒出无数帐篷的轮廓。

  人声、牛羊的哞叫隐隐传来,交织成一曲草原夜晚独有的、生机勃勃的牧歌。空气中弥漫着湖水清冽的气息和牧草被夜露浸润后的芬芳。水草丰美,得天独厚,果然名不虚传!

  “别吉!”一声压抑着激动与敬畏的低呼从侧前方传来。一员身材壮硕如熊罴的将领,身披厚实的皮甲,策马奔至近前,正是亲卫队长薛赤温岱。

  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眼神却锐利如鹰,“遵照您的密令,一千亲卫,已在此潜伏三日,未曾走漏半点风声!”

  梁洛瑶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锁住那片灯火,声音冷冽如湖面的夜风:“情形如何?”

  薛赤温岱语速极快,沉声禀告:“乞颜部,总计约三千帐,男女老幼混杂。核心能战的脱产骑兵,不过一千之数。眼下我们正对的这片营地,是其核心牧场所在,兵力最为集中,约有五百骑卫戍,其余分散在湖周放牧点。营地防备松懈,篝火通明,毫无大战将临的警觉!”

  梁洛瑶听了,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决绝取代。她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刀锋直指那片灯火通明、毫无防备的营地。

  “全军听令!”梁洛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锋锐,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刚刚汇合、喘息未定的克烈战士耳中,“阿古拉,领你本部及轻伤可战者五百骑,沿湖岸向东疾进,给我死死堵住可能从东面牧场驰援的乞颜骑兵,不许放一人一马过来!”

  “遵命!”阿古拉眼中凶光爆射,猛地一夹马腹,带着一股黑色铁流,无声地沿着湖畔阴影向东席卷而去。

  “薛赤温岱!”梁洛瑶刀锋回转,直指前方最大的那片灯火营地,“你率一千亲卫,直插乞颜心脏!破其营,焚其帐,夺其牛羊!三倍军功,就在眼前!杀——!”

  “吼!吼!吼!”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低吼从一千名养精蓄锐的亲卫喉咙里迸发出来。他们眼中燃烧着对财富和鲜血的渴望,猛地催动战马冲锋。

  马蹄践踏着湖畔松软的泥土和丰美的水草,发出沉闷而恐怖的轰鸣,瞬间撕碎了仙娥湖夜的宁静。

  “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从乞颜营地边缘的哨塔上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绝望。

  克烈的黑色洪流如巨锤般狠狠砸入了营盘,薛赤温岱一马当先,手中长柄战斧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将一座刚刚掀开帐门、睡眼惺忪探出半个身子的乞颜汉子连人带门劈成了两半,鲜血和内脏狂喷在洁白的毡帐上,触目惊心。

  克烈骑兵如同闯入羊圈的恶狼,挥舞着弯刀、长矛、狼牙棒,疯狂地砍杀着视野中一切活动的目标。

  帐篷被粗暴地撕裂、挑翻,篝火被踢散,火星四溅,点燃了干燥的毛毡。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啼哭、牛羊惊恐的嘶鸣,瞬间将仙娥湖的宁静撕扯得粉碎,化为一片血腥的炼狱。

  “挡住他们!保护女人和孩子!”一个须发皆张的乞颜老者,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皮袍,挥舞着一柄牧羊的叉子,试图组织起零星的抵抗。

  几名同样仓促应战的乞颜汉子,有的拿着割肉的短刀,有的甚至举着燃烧的柴火棍,怒吼着扑向冲近的克烈骑兵。

  噗!噗!噗!

  刀光如雪,血花四溅。

  克烈骑兵的装备和训练远非这些仓促应战的牧民可比。弯刀轻易地格开简陋的武器,顺势抹过咽喉,刺穿胸膛。

  一名克烈百夫长狞笑着,手中沉重的链枷横扫,将一个举着柴火棍冲来的乞颜青年头颅砸得粉碎,红白之物溅了他一身。

  另一名克烈骑士纵马冲入人群,马蹄践踏,长矛突刺,将试图保护妇孺的乞颜男人钉死在潮湿的湖畔泥地上。

  战斗迅速蔓延到了水边。

  几个被逼到绝路的乞颜汉子,狂吼着跳入冰冷的湖水中,挥舞着短刀,试图砍杀克烈骑兵的马腿。

  战马惊嘶,人立而起。马上骑士咒骂着,俯身挥刀猛砍。湖水被激烈的搏斗搅得哗哗作响,月光下,刀光闪烁,血水迅速在清澈的湖面晕染开一片片狰狞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