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年末（一）
许多民营企业的老板们通常都是在距离年底仅剩下两周左右的时间才开始考虑年会活动的安排。我私下里猜，可能是因为他们要等待财务完成年度结算，然后根据公司的盈利情况再来决定年会的规格。
那天晚上，我虽然冒冒失失地将申总叫出来，但业务部的唐经理和牵线搭桥的李总还是很给力，最后还是给拿下了那笔两百万的大单。所以，申总才会说李总在生意场上还是相当靠谱的，这话一点都不假。
这几天，公司策展部一直都在为那个大单做准备。公司上下连轴似地忙不停，到了下班时间也是灯火通明，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和主动留下来加班的同事。
也有一些消息从策展部传出来，据说甲方的财神爷是个挺有名机器人公司，B轮融资拿到了两个亿，科创板ipo正在排队，准备上市的那种。
公司里自然也都是些 it 宅男，提出的设想新鲜又刺激，什么女团舞、泳池派对、机甲擂台……什么新鲜提什么，对接他们的企划A组差点就没悬梁自尽了。
我去茶水间倒咖啡的时候，正巧听到苏菲和琳达在议论这个事，她们说：“司葭，你听说了吗？好像最后是敲定了女团舞。单这一项的支出就得两百万，那就大大超支了呀。我听隔壁组的同事说，女团还是从韩国请过来的，食宿、安保、行程规划拉拉杂杂的，这又平白多出了好多活，企划想劝他们务实一点，还说上海也有女团，都是在韩国培训过的，就请那个不行吗？但他们可犟了呢，不同意，说是超预算也要办。”
“那后来呢？”
“架不住人甲方爸爸有钱啊，二话没说就给加了预算。所以，最后合同又重新改重新做现在都做到了五百万，好像已经敲定完了细节……就是不知道到了那天，会不会让我们业务部的也帮忙去机场接机还有安排行程什么的。想想头都大了……”
我尴尬地朝她们看看，想打马虎眼混过去，笑着说：“不过，合同金额上去了也是好事嘛。那到时候公司业绩大增，怎么着大家年底也能多拿点年终奖啊。”说完，我喝了口咖啡。
“那我们怎么能和你比啊……”苏菲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这话虽然拉长尾音，但语气倒也不是带着恶意。
自从我和申总的关系成了公司里公开的秘密之后，大家渐渐也就达成了默契，默认我是“老板娘”。毕竟，上司睡下属在我们这种企业里也不是什么新闻。上次还传出来同一栋写字楼里占了五层楼面的某化妆品公司老总在每一层都安插了一个情人，连给女朋友的生活费都是走公账出的。人家那才叫以创业之名行享乐之便呢。琳达小心翼翼道：“司葭，我们倒不是怕被拉去帮忙，不过就是想问问……不是一个部门的活，有没有加班费呀。”
话题聊到一半，企划A组的两名同事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悲惨的黑眼圈，琳达和苏菲忙舔了舔嘴唇噤声了。只可惜，两人神游一般进来，又豪饮两杯咖啡之后出去。整个过程中，就跟行尸走肉一样，仿佛没看到我们几个似的。看看他们这目光呆滞的样子就知道被甲方的各种天花乱坠的设想给折磨得不轻。
不过他们这一来一去，刚才的话题就转移掉了，苏菲同情地看着同事的背影，轻声说：“真可怜。还好我当初没学设计。”
琳达说：“我们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刚才没听唐经理说嘛。今年没有大客户没有优先单了，航空公司重新更新了票务系统，我们得和散客一起去平台抢单。”
苏菲一惊一乍似的蹦起来，跺着脚说：“噢哟，还好你提醒我，还有五分钟。手慢无啦。”
苏菲和琳达走后，申总打开总裁室的门，隔着走廊喊了我一声“司葭，过来一下”，我赶忙屁颠屁颠地赶回工位，一进申总办公室，就看到吴钰笑眯眯等着我进来，申总对我指了指吴钰，说：“司葭，这个月你去行政部帮忙吧。他们也不容易。布展的事情又多又杂，行政部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嗯。好。”我心想，安排我去别的部门帮忙，我可不敢提加班费。
这个月，关早立也不在申爱，年底会议多，她和申总提前告假要留在宏达那边。
本来，我们部门的确成了唯一的清闲之地，但这个在民企里是不可能的。民企不养闲人，申总就算明目张胆的偏爱，他也有分寸。
吴钰把两个新人谢晓莹和夏烨交领到我面前，其实等于又变相给我加了点活儿，让我再带带新人。这两个新人都是通过了实习考核留下来的，与公司签了一年的聘用合同，头一年入职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等于是另一种竞赛，因为在这个经济形势下，大家都要好好表现，不能随便丢了工作的。这样一想，多两个帮手也好。谢晓莹前些日子都跟着关早立，现在又回到我身边，从表情上看也是喜形于色。
不过，关早立最后留下了谢晓莹，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或许是冲着我的面子？我可不敢这么揣测。
那天之后，我和申总的时间就像拨快了时针的钟，往往是一停下来，天就已经黑了。
我在行政部的主要工作是联络，奔走于策展部和甲方之间，最终完成细节确认的一环，唯一的坏处是，我的手机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间，三方通话从早开到晚。
申总也没闲着，年关不好过，一周至少有五晚在外面应酬，我没多问，大概猜测是年底的各种结算和答谢客户相关的应酬。他这个老总等于是做了“大客户维护”的工作，得保证来年的活动策划甲方继续找我们啊。
如果过完年，我们手里一张合同也没有，下一年我们吃什么？
开我们这种公司，人脉关系无比重要，所以申总才要另谋出路。年纪上去了，再这么酒色财气一样不落，用他自己的话说——会折寿。
后来就变成——要么是他在家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等待我下班，要么就是我深夜加班归家后，惊觉他仍在外面应酬未归。再到后来，他只要发过来“晚饭不在家吃，有个应酬”的时候，我连问都不问，就跟自动回复似的说“少喝点，晚上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