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6章 去东海(第2页)
韩宝儿接过香囊时,嗅到里面传来雪中春信的气息——那是去年冬日,她们三人一起在梅林收集的雪水与梅花炼制的香丸。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赶紧低头假装整理衣带,却有一滴泪”啪”地落在香囊的鹤羽上。
药炉里安静下来,只有药杵与碾钵相碰的清脆声响。夕阳的余晖穿过窗棂,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砖地上交织成一幅温暖的画。
苏雪歌也要陪着容澈处理学院的事宜,分身乏术,最后反倒是变成了只有顾如玖一个人去。
顾如玖坐在药炉门前的石阶上,双手托着腮帮子,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贝壳边缘打转。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带起一缕青丝轻轻飘动,像是无声的叹息。”唉……”
她对着月光下的虹光贝壳吐出一口闷气。贝壳表面泛起一阵涟漪,航线图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原本热闹的三人行,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连讨论带什么衣裳、准备什么礼物都没人商量了。”早知道就该拉着宝儿多讲些东海的忌讳……”她小声嘀咕着,脚尖踢了踢石阶缝里冒出的一株野草。草叶上晶莹的露珠滚落,在月光下像滴落的银汞。
可当她再次展开海图,那些闪烁的航线光点又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雀跃起来。传说东海有会唱歌的月光贝,有随潮汐涨落的珊瑚城,还有能在浪尖上起舞的鲛人……这些她在山门古籍上读了无数遍的奇景,如今终于能亲眼得见。”一个人就一个人!”顾如玖突然站起身,惊飞了屋檐下打盹的夜雀。她拍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将贝壳郑重地收进贴身的锦囊里。锦囊上绣着的松鹤纹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发亮——那是去年生辰时,宝儿和雪歌师姐一起绣给她的。
药炉的灯火将她的影子投在院墙上,忽长忽短地摇曳着。顾如玖望着自己的影子,突然做了个持剑的姿势,墙上的影子也跟着英姿飒爽地一挥。”东海顾女侠来也!”
她故意用夸张的语调喊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亮。喊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眼角却有些湿润。夜风送来远处海浪般的松涛声,仿佛东海在遥遥回应。
顾如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药炉。明日启程的行囊还要再检查一遍,特别是那几瓶新炼的丹药……一个人的旅途,或许也别有一番滋味呢。
不过,她也确实想去东海见识见识。
三日后,晨光熹微。
顾如玖站在山门前,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锦囊上绣着的松鹤纹。这三天她终于得以喘息,不必整日守在药炉旁,被丹火熏得满身药香。昨日下午,她特意换上一袭淡青色的新裙衫,去了趟许久未至的炼器师学院。还未走近,扑面而来的热浪就让她的脸颊微微发烫。炼器师学院那扇青铜大门在阳光下泛着灼目的金光,门环上雕刻的饕餮纹已经被岁月磨得光滑。顾如玖刚抬手要推门,厚重的门扉突然”吱呀”一声从内打开。”顾师妹!”
一声清亮的呼唤炸响在耳畔。严玉像阵旋风般冲了出来,发间缀着的铜铃叮咚乱响。她身上只随意套了件赭红色的短打,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麦色的小臂上几道新鲜的烫伤痕迹。见顾如玖盯着看,她满不在乎地甩甩手:”锻造新法器时蹭的!”
熔炉区传来”铛”的一声重响。严铜站在最靠近门边的锻造台前,古铜色的脸庞被炉火映得发亮。他冲顾如玖憨厚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手上却不停歇,铁锤精准地砸在通红的剑胚上,溅起一簇耀眼的火星。汗珠顺着他结实的脖颈滚落,在触到烧红的铁砧时发出”嗤”的轻响。”严师兄又在锻造灵剑?”顾如玖避开四处飞溅的火星,从袖中取出帕子递过去。
严铜接过帕子随意抹了把脸,帕子上顿时多了几道黑印。”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手上的铁锤却突然变换了节奏,在剑身上敲出一串清脆的音符。剑胚上的纹路随着敲打渐渐显现出梅枝的图案——正是顾如玖最爱的纹样。
严玉已经蹦跳着去倒了杯凉茶,杯底沉着几片薄荷叶。”师妹尝尝,我新配的方子!”她献宝似的递过来,杯沿上还沾着点铁锈。顾如玖接过抿了一口,清冽的茶香里混着淡淡的铁腥味,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锻造区的热浪一阵阵涌来,顾如玖的额角很快沁出细汗。但她没有挪步,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严铜将烧红的剑胚浸入灵泉水中,升腾的蒸汽里顿时浮现出朵朵梅花虚影。这一刻,她暂时忘却了即将独自远行的忐忑,只剩下对炼器之术纯粹的赞叹。
顾如玖接过严玉递来的桂花蜜水,指尖触到杯壁时感受到一阵温热。青瓷杯身上沾着几点灰黑的炉灰,在蜜水荡漾间晕开淡淡的墨色。她低头轻啜一口,甜润的桂花香里带着一丝炭火气。”严铁师兄又去主峰议事了?”她抬眼望向锻造区深处,那里空荡荡的锻造台上只余几块冷却的铁胚。
严玉撇撇嘴,随手抓起肩头的汗巾擦了擦脸颊,顿时在脸上抹出几道黑痕。”可不是嘛!”她声音陡然提高,惊得屋檐下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走,”自从上个月那群该死的邪修偷袭炼器阁,师兄就忙得脚不沾地。”说着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听说连睡觉都在铸剑室里……”
话未说完,严玉突然眼睛一亮,一把抓住顾如玖的手腕:”等等!师妹是要去东海?”她手上还沾着铁屑,在顾如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灰印。
顾如玖被她的反应逗笑,眉眼弯成月牙:”给你们带礼物是吧?”她故意拖长声调,”想要会发光的海螺,还是七彩的珊瑚?””都要!”严玉欢呼一声,猛地抱住顾如玖的胳膊。她手劲太大,顾如玖手中的蜜水剧烈摇晃,琥珀色的液体险些泼洒出来。严玉身上带着铁锈和炭火的气息,发间的铜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咳咳!”
锻造台那边传来严铜刻意的咳嗽声。他放下铁锤,用沾满炭灰的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铜匣。匣子不过巴掌大小,表面錾刻着细密的海浪纹,边角处还留着新鲜的锉痕,显然是刚完工不久。”顾师妹带着防身。”严铜的声音低沉浑厚,将铜匣递过来时,指节上的老茧擦过顾如玖的指尖,带着锻造师特有的粗糙触感。
顾如玖打开铜匣,三枚古朴的铜钱静静躺在红绸衬里上。每枚铜钱边缘都留着细密的锉痕,正面刻着避水符纹,背面则是精致的梅花图案——正是她最爱的花样。铜钱还带着余温,显然是严铜连夜赶制的。”这……”顾如玖抬头,正对上严铜憨厚笑容下掩藏不住的关切。阳光透过天窗洒落在锻造区,将铜钱上的符纹映得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