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大梦一场
第93章 大梦一场
“白菜——”叶与哐哐敲着蔡百晟的屋门,敲了好一阵都无人应答,索性他撬开一旁的的窗子,翻身入室。
他记得蔡百晟炼制过一种灵丹,装在一个墨绿的丹瓶里,可以使身上的伤短时间恢复如初。
蔡百晟刚从医室回来,就听得自己屋里叮叮当当,瓶瓶罐罐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怒从心起,如今做贼的都如此明目张胆了吗?!
蔡百晟抄起门口的扫帚,悄悄拆了锁,一脚踹开房门大喝一声:“哪里来的毛贼,敢偷到你蔡爷爷头上!”
只见床下探出一截漆黑的木炭,见来人是蔡百晟,急急从床底下爬出来,快步行到他跟前问道:“白菜,你上次炼制的转灵丹还有吗?”
蔡百晟被这漆黑的人影吓了一跳,差点一扫帚呼到来人脸上,好在眼睛往下一瞟,瞧见那人手里杀气腾腾的红梅闪烁不止,试探道:“叶与?”
叶与颔首,掌心翻上,递到蔡百晟跟前道:“转灵丹。”
蔡百晟脸一横,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叶与半边的衣物不知飞去了哪,身上留下一片灼伤的红痕,白皮浮在红肉上几欲整块脱落,脸上则攀附着干涸的血迹。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去哪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蔡百晟从兜里掏出一个墨绿的瓷瓶,又严谨地介绍道,“此丹能暂时遮掩你身上的伤势,但是治标不治本,你可别想着真能恢复如初,你身上这上好歹得养两个月吧……灵力呢少用,剑也先放一放,我这还有些专治烫伤的……”
蔡百晟话未说完,叶与便夺过那个瓷瓶,也不听他究竟念叨了些什么,道谢之后便溜得没了影。
……
早时天空还是澈亮的,那晓得老天爷翻脸这样快,不过几个时辰就狂风大作,急雨骤降。
陆忆寒匆匆将叶与晾在外头的字收进屋内,蹲在窗前,眼巴巴地等着叶与回来。
结界笼罩着木屋,忽而扩出几道波纹,陆忆寒警觉地探出头来,他急匆匆推开屋门倒屣相迎。
院落前的禁制一重重散去,可陆忆寒却没有闻到那股熟悉的檀香枳味,最后一道结界消散,院门前的屏障融出一个小口,精光闪烁,不等陆忆寒瞧清,那寒光便直直冲他眉心逼来。
陆忆寒心头猛跳,他侧身一躲,那暗箭便擦着他的眼尾倏地射穿屋门。
“抓住他!”那浑厚的声音暴起,结界应声炸碎,院外黑压压一片,全是陆忆寒不认识的生面孔,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陆忆寒,面露凶色,手持利器将四方的小院落合围。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陆忆寒没有随身的兵器,步步向后退却。
“我等替天行道,抓你回去以平战火!”一声下,那群道貌岸然的修士抱着抓不到活的也要带个尸体走的想法齐齐朝陆忆寒杀去。
陆忆寒躲不过这些层出不穷的杀招,那头被叶与梳得锃亮的长发被打散,身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小血口,他方运起星天步法突出重围,却又莫名折返,他高声怒问道:“我师父呢?你们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呵,你师父?叶峰主早已弃暗投明,你这藏身之处便是他告知的!”一人甩起长枪,亮出手中的血咒黄符,“若没能得叶峰主相助,我等还不知要寻你到几时!”
那张符纸落入陆忆寒眼中,像是一只巨大的铁锤将他的心砸得稀巴烂,他看得真切,这字迹就是叶与的。
“噗呲——”一束长戟贯穿了他的左腹,陆忆寒瞪大了眼,他低头紧紧握住戟头,猛然爆发出灵气将那偷袭的修士轰飞。
他忍着剧痛将戟头拔出,朝那修士掷去,锐利的戟头扎进泥土,将那人的耳朵钉在地上。
陆忆寒丢下混乱的人群,匿身遁逃。
叶与曾告诉他,这附近有一处阵法可直达天玄派,可待他飞奔至那的时候却发现阵法已经被毁,而上面的灵气——是叶与的。
陆忆寒顿时乱了心神,他听见身后的追杀声,咬牙离开,凭着十年前的记忆朝天玄派山门逃去。
天玄派的守门弟子不见,陆忆寒手执弟子令穿过护山阵法,直奔不夜天。
不夜天还是一如既往地冷,许是大雨的缘故,地面落了层厚厚的积雪。
“师父——”陆忆寒心如火灼,高声呼唤着叶与,他不上理解,推开叶与的房门,屋里冷冷清清。
“师父——”他不厌其烦地将雪月楼的门一一推开,可其它屋里也是空荡荡的,偌大个不夜天只有他一人。
他双目失神,摇摇晃晃走出雪月楼,颓唐地摔红梅树脚下,十指扣进雪中,双手被冻得惨白,浓浓的恐惧漫过他的脖颈,胸膛起伏,灌进嘴里的却只有寒得发麻的冷气,他鼻头一酸,眼眶中蓄起一汪泪。
他扶着红梅树失魂落魄站起身来,一道熟悉的声从身后响起。
“谁!”
陆忆寒猛然转过身去,他的嘴角不住地上扬,迫不及待想要扑入叶与的怀抱。
不料迎接他的是一柄抵在胸口的红脊长剑。
他记得这把剑。
他在四象八方阵见过的——那把饮血的杀剑。
叶与远远瞧见一个青丝蓬乱的背影,以为是悄摸进来的歹人,看清了那脏兮兮的容貌才发现是陆忆寒,早时替他梳得锃亮的长发散成打结的根系,那双猩红的瞳目再也遮掩不住,将叶与心底的惧意尽数勾起,一时忘了收回红梅。
“师父,你不是说人魔无别吗?”陆忆寒一步一步迈向叶与,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他伸出手,用力握住了那把正对自己胸口的红脊长剑,血花绽开在了他的脚下,“师父,你想要什么?我的命?”说完,又将长剑狠狠往自己胸口一刺。
他被陆忆寒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想要抽出长剑,但剑被陆忆寒紧紧握在手中,撕开了一条更深的口子。
“你疯了吗!快松手!”叶与红着眼眶呵斥道,“给我松手!”
“师父,你还没回答我。”陆忆寒像一块顽石,非要有人与他撞得玉石俱焚才肯罢休。
“赶紧回去!你现在这副模样莫不是要让仙门百派追着你,将你当做魔修斩杀?!”
“可我本来就是魔。”陆忆寒又走近一步,“我要是回去了,他们可会留我一命?我还不想死,我还想留着命跟师父在一起。”
不等叶与回答,天空中的荧白屏障轰然炸碎,地面的震颤感撼动了整个不夜天,叫嚣着要斩杀陆忆寒的修士踏着雪接肘而至,叶与怔愣,这一切都未在他的预想之中,突如其来的变故教他措手不及。
他目视陆忆寒,眼中悲凉,一咬牙,握紧剑柄将红梅抽出,锋利的剑刃划破陆忆寒的掌心,红梅剑朱红的剑脊却愈发鲜艳。
叶与眼中狠厉,执剑抵在陆忆寒胸膛,陆忆寒丝毫没有还手之意,只是微微闪躲,几次险些被伤,心却渐渐沉了下去,他连连退却,叶与步步紧逼,将他逼到无常渊边上。
那一片横断的峭壁悬崖灵气全无,修士摔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见陆忆寒失神,叶与蹬起向前,挥剑作虚势,另一只手凝气化掌推向陆忆寒,劲风扑面而来,寒风簌簌,却又好似有一股暖流。这一掌来得轻巧,又压得陆忆寒喘不过气。来得出乎意料,好似又在情理之中。
陆忆寒痴痴望着叶与,望着在漫天飞雪中逐渐缩小的身影,模糊了视线。
他隐约看见叶与嘴唇蠕动,可他没能听见叶与究竟说了什么,黑暗顷刻间将他吞噬,堕入无常渊之中……
叶与负手,神色漠然,他转身直面那各大门派前来讨伐之人,平静地不像是刚才出过手,他道:“无常渊乃绝地,灵气全无,就算御剑想要穿行此地都不能,陆忆寒下去,必死。”
“叶峰主可真是大义灭亲,令人钦佩。”逍遥门大长老眯着眼,看着叶与手的长剑,冷笑着问道:“你是他师父,谁知道你是不是还给他留了条后路!”
“郭长老倘若不信可自行御剑试试。”叶与答得轻巧,笃定这群修士不敢以命相博。
“你!”
叶与扫了众人一眼,爆发出威压,连那些金丹后期的天骄弟子都瞬间被这威压压制得四肢跪地,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只有那些元婴的长老还在紧锁眉头强撑着。
“今日,陆忆寒坠无常渊尸骨无存!有谁不服,来战!”叶与冷下脸,自红梅剑上滑落的鲜血恐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杀剑出世,饮血方可入鞘。
无人敢真的御剑穿过那片绝地,更没人敢保证自己在红梅剑下不会缺胳膊少腿。
他们又纷纷醒悟,当年剑圣是何等恐怖,叶与师承肖青遥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众人怒气腾腾无处宣泄,愤恨地嗤鼻轻哼,带着怨气悻悻而归,却无一人再敢反驳。
直至最后一人离去,叶与这才惊慌失措地奔向崖边,他一个趔趄,将长剑插在雪地中,勉强支撑自己,却怎么也压不下喉间那股腥甜,温热的血喷洒一地。
“这无常渊还真不浅啊......”他早在出掌的那一瞬将自己的元婴托在陆忆寒身上,以此为媒介传递灵力护他平安,红梅虽是饮了陆忆寒掌心血,对于杀剑来说还远也不够,反噬的疼痛让他软了双腿。
“一定要活下来……”
微风吹起他的青丝,叶与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周遭的一切开始风云变幻,雪月楼在褪色,红梅树在消失,天空的云瞬息万变最终归因于无。
世界聚作一枚星点,倏地笼住叶与。
罗帐灯昏,最后一缕魂魄没入榻上男子的眉心,红瞳的半魔狎昵地伏在男子身侧,启齿轻唤:“叶郎君……可都想起来了?”
男子徐徐睁眼,茫然地呆望着缩在床前楚楚可怜的半魔,心绪翻腾,想说的太多,又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见男子无言,半魔旋即垂下双眸苦笑起来:“……还是说…我本该唤你一声——”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