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又何妨 作品

第96章 浪飐春灯(第2页)

但就因为面前的人是步榭,所以他不用那样做,也没有必要,他想什么步榭都知道。

听他讲了那么多,慕韶光隐约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但是七零八落的,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前后顺序也不太清楚。

比如解君心和他相处很多事他都忘了,可是他记得解君心曾跪在他跟前苦苦哀求他不要离开,也记得两人第一次缠绵于床榻的时候,对方落下的那滴眼泪。

而终究,一切凌乱的场景都变为了雨夜中远去的那道背影。

步榭仿佛也出了神,直到慕韶光擡起手来用力地掐了掐眉心,他才如梦方醒,渡了些灵力过去,问道:“头疼了吗?”

慕韶光摇了摇头,他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都已经是发生过的事了,现在想的应该是接下来怎么走,而不是沉湎于过去。

每一次遇到什么难关,他都是这样忍一忍,撑一撑,然后继续往前走的。

可是那时前路分明,爱也淋漓,恨也彻底,此时此刻,他这样想着,心中却有种空落落的茫然。

步榭又道:“韶光,对不起。”

比起往日的温润,他的声音中带着沙沙的嘶哑:“我这段日子看着你,心里一直很愧疚。其实解君心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当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说要陪着你,护着你,不论怎样的原因,是我没做到。”

慕韶光道:“师兄,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也只是一个人,怎么能做得了那么多的事?是我不好,我连你都没认出来,我真是……”

步榭道:“你那时候生病了,更何况我们两个气息相近,他后来又是有心模仿我。我刚才见到他的时候,恨不得……杀了他。韶光,我这辈子恨过两个人,一个是问旻,一个是他。”

慕韶光想说,其实解君心一开始也没有冒充的意思,是他先认错人的,可是话至嘴边,他忽地悚然一惊,发现自己竟想对着步榭为解君心辩解。

他以为自己应该永远是偏向步榭的,更何况在这件事里面,步榭又从头到尾都什么也没有做错。

慕韶光有点迷乱地擡起眼睛,步榭正望着他,目光中尽是包容与温柔:“但我也仔细想过了,这只是我私心的嫉妒,我怕他把你抢走。”

“实际上……”他吸了口气,“孤独的时候有个人在你身边陪你,总比你一个人去承受那些要好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先离开你那么久,又怎么能要求你永远等我?”

慕韶光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师兄。”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想说什么,又有点无措。

长大后的慕韶光很少有这样的神情了,步榭想起他小的时候做了什么后悔不好意思的事,又或者受了什么委屈,都是这个样子,自己每回都会赶忙弯下身,将他抱起来。

心中陡然涌起一片温软,眼中酸酸的又仿佛要流泪,身为佛子几千年如一的戒条,他在慕韶光这里破的干净。

“那些过去,你知道了,然后……就让我们放下吧。”

步榭道:“韶光,其实什么也没有影响,你还爱我的,是不是?”

慕韶光说不出话来,可他无法对这样一个人说“不”,他和步榭打小相识,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辜负过彼此,他们一直是相爱的,他怎么可能不爱步榭了呢?

恍惚间,在步榭的注视下,慕韶光感到自己是点了点头,然后步榭一把抱住了他。

师兄的眼里隐隐含着泪光,怀抱中有熟悉的气息,还多了一点淡淡的檀香味。

心底有道伤口仿佛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他的人生曾经被一个执拗的人不顾一切地搅乱过,可慕韶光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了,就这样让一切回到正轨,所有的错误划归原位,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步榭收紧了手臂,把慕韶光抱在自己怀里,仿佛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当慕韶光和解君心见面时,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出自己的恐惧,恐惧着这个人将永远不再属于他。

就这样下去吧,那些过往他不在乎,终有一天,别人留下的痕迹会在慕韶光心里被抹去的,他们两个会一直相守,再也不分开。

慕韶光静静的任由步榭搂着,可是以往熟悉的拥抱此刻也不能让他觉得安稳,心中好像有把钝刀在慢慢地锉着,疼痛之外,只是百转千回,凌乱不堪。

从师兄的讲述中,慕韶光不仅自己感到了震惊难过,也没有忽视步榭隐藏的不安,他这样安静地待在步榭怀里,只是希望能够分担对方的情绪。

过了一会之后,慕韶光觉得他实在受不了了,才若无其事地擡起头来,说道:“师兄,我想静一静。”

步榭低头看他,慕韶光轻声道:“我出去走一走。”

步榭松开他,摸了摸慕韶光的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别出去了,就在这里待着吧,我去隔壁。”

慕韶光怔了怔,步榭冲他一笑:“我订了两间上房,旁边还有一间,有事你随时叫我。”

他向来体贴,哪怕在这种时候,仍是温柔不减,慕韶光点点头,步榭转身便走了。

推开门,他忽然又回身道:“韶光,不要把什么事都归责在自己身上,也不要想着什么事情你都要去承担。有些事情阴差阳错,不是一个人的做法就能改变的。咱们一起努力。”

慕韶光道:“我明白。”

步榭便轻轻关上门,去了隔壁。

他走时带起的风吹熄了房中的烛火,慕韶光没有重新点燃的意思,叹了口气,在桌边慢慢坐了下来。

外面的风雨之声已经熄了,梢头瓦上却还有些积水,不时响起雨滴之声,更显万籁俱寂,清冷萧瑟。

慕韶光一手托腮,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只看着房间里的浓黑逐渐转淡,又开始发白,月影西移,房中各色摆设的轮廓逐渐清晰,晨光熹微,天竟已经亮了。

不管快乐还是悲伤,不管浑浑噩噩还是一往无前,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下去,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这个时候还早,不少客人们都没起身,只有店小二忙前忙后地在庭院里跑着,准备迎客。

外面的巷子里有货郎的叫卖声,食物逐渐散发出了热腾腾的香气,庭院的角落里,有镖客正光着膀子打坐熬气。

慕韶光看了他们一会,低声对自己说:“慕韶光,君子以自强不息,凡事不可遇难便心生畏惧丧气。”

他拿起精神,也拿了剑,去庭院里练了一会。

方才那名打坐的壮汉已经站起身来,开始用头撞墙,大概是在练习铁头功,此时见慕韶光下楼,便停下来看他,眼中有好奇,似是觉得这个公子哥一般的年轻人拿了柄剑有些违和。

慕韶光开始练剑,半晌,那名壮汉渐渐张大了嘴巴。

楼上,步榭也是枯坐了整整一夜,听到外面的声响,走去窗偷文见过头七前,才看见慕韶光已经去了外面。

只见薄薄的晨光中,白衣的青年身姿舒展,腾挪纵跃,鸾姿凤态,洋洋落落,劲风吹起素袖青丝,长剑轻灵写意,剑光缭绕在他的身畔,便如生轻烟淡霞,如梦如仙,剑下风华不觉使人神迷。

外面的人虽然不多,但是任谁经过都不禁驻足,待慕韶光一套剑法将将练完,四下已有不少人推窗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