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山河梦
庆功宴的喧闹渐歇时,夜风裹着秋凉掠过山坡,姜承瑾拢了拢衣襟,发间的桃花簪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陈柏握着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连日缝补铠甲、捻线绣花磨出来的,他心口一暖,又添了几分愧疚:“这些日子在军营,苦了你了。”姜承瑾仰头看他,眼底盛着月光,笑意清浅:“能守着你,看着将士们士气高涨,哪里算苦?倒是你,每次出征妾身都提着心,夜里缝铠甲时,总怕针脚歪了,扰了你的平安。”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叠得整齐的绢帕,展开来,帕角绣着两朵并蒂桃花,中间缀着个小小的“柏”字,“给你的,下次出征带着,就当妾身在你身边陪着。”
陈柏接过绢帕,指尖触到细密的针脚,只觉得眼眶发热。他将帕子贴身收好,又把姜承瑾往怀里揽了揽:“等收复了扬州,我定让你歇着,再也不让你沾这些累活。咱们把原来的绣坊重新开起来,雇上十几个绣娘,你就坐在窗边看桃花,想绣什么便绣什么。”
姜承瑾靠在他肩头,忍不住笑了:“哪有那么容易?不过能听你这么说,妾身就知足了。”她顿了顿,望向远处军营的灯火,“只是不知道,这太平日子还要等多久。昨天听伙房的老卒说,北方还有好多城池没收复,百姓们连过冬的棉衣都没有。”
陈柏的眼神沉了沉,望着夜空里的星辰:“快了。岳将军说,等入冬前再打一场胜仗,就能稳住滁州周边的防线,明年春天便能挥师北上。到时候我跟着大军出征,定要把金军赶回老家,让百姓们都能过上安稳日子。”
两人在山坡上站了许久,直到夜风渐寒,才并肩回了军营。姜承瑾住的营帐不大,里面摆着一张木板床,一个旧木箱,箱子上放着她的绣绷和针线篮。陈柏帮她铺好被褥,又叮嘱了几句“夜里盖好被子”“别熬夜绣花”,才恋恋不舍地回了自己的营帐——军营有规矩,将士与家眷不得同住,纵使情意深重,也只能恪守军纪。
接下来的日子,军营里愈发忙碌。岳将军调兵遣将,整顿军备,将士们每日操练到夕阳西下,营帐里的灯火常常亮到深夜。姜承瑾除了缝补铠甲,还跟着其他将士家眷一起,帮着制作冬衣。她的绣活好,便主动承担了绣军旗的活计——一面鲜红的军旗,上面要绣“岳”字,周围缀着祥云纹,她绣得格外用心,每一针都透着期盼。
这天午后,姜承瑾正在营帐里绣军旗,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她放下针线走出去,只见几个士兵抬着担架匆匆走过,担架上的人裹着绷带,脸上满是血污。旁边有个小卒边走边哭:“张大哥要是挺不过来,他家里的老娘和孩子可怎么办啊……”
姜承瑾的心猛地一揪,急忙拦住一个路过的士兵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前方出了事?”
那士兵叹了口气:“是去探查金军粮草营的弟兄们回来了,路上遇到了金军的伏兵,伤了好几个,还有两个弟兄没回来……”
姜承瑾攥紧了衣角,脚步有些发虚。她想起陈柏,想起他每次出征前的笑容,心里突然慌得厉害。她转身跑回营帐,找出那支桃花簪握在手里,指尖冰凉——她怕,怕陈柏也会像那些士兵一样,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