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 张庆合谈东洪乱象,胡延坤选自掏腰包(第2页)
张叔道:“哎,先别走,明天,老马就正式办手续了,咱们一起回去……。”
中午的时间,在东洪人民医院住院部,消毒酒精的气味混合着鸡汤的油腻,在病房里弥漫不去,呛得人喉咙发紧。
胡玉生靠在床头,护士正在换药,右腿的绷带已经拆了一半,露出狰狞的疤痕,像条扭曲的蜈蚣爬在大腿上。他咬着牙,手里却盯着手里的公告,12月15日前,逾期未返回原单位工作,不接受县劳动人事局统一安排的,一律做辞退处理,后果自负。,脸色铁青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 这是今天第三拨来要钱的人拿来的公告。
病房里,护士换了药就走了出去,很是好奇的看着这人,这是犯了什么事,还挨了一枪。
“胡总,我跟着您干了七年了,从您到了公司,我就在您的手底下,您看这钱……” 一个穿着褪色工装的中年男人搓着手,眼神闪烁不定,脚在地上来回蹭着,仿佛有钉子扎在鞋底。他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收据,上面 “石油公司入职费捌仟元” 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我家二小子进石油公司花了八千,当时是您亲口说‘稳当得很,到了省公司就是铁饭碗’,现在公告贴出来说不算数,这、这…… 我老婆子天天在家哭,说这钱要是追不回来,就没脸活了……”
胡玉生 “啪” 地合上公告,公告的边角刮过桌面,发出声响。他冷笑一声,嘴角的肌肉抽搐着,露出几分狠戾:“公告?县里发的公告算个屁!” 他从床头柜扯过一张纸,抓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上名字,墨水溅到纸上,晕开一小片黑斑,“你去找田利民,条子我批了!让他从公司账上给你划钱,少一分钱你都来找我!”
老何如获至宝地捧着条子,手指抖得几乎捏不住纸,却仍站着不动,嘴唇嗫嚅着:“可、可田书记说…… 钱是您收的,这个财务的钱,现在都被督导组监管了,超过一千块钱,需要杨伯君签字才行,所以,得找您退…… 他还说,这钱,财务上现在也没有钱……”
“放他娘的狗屁!” 胡玉生猛地捶向床板,震得输液架 “哐当” 作响,药液在玻璃瓶里晃出细碎的泡泡。他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当初进人的时候,他田利民没签字?他是书记,他在每次管人!老何,我给你说,这些钱,都已经打点了。人事局,财政局,这些都要人同意的嘛。当初我说不办,是你硬跟了我三天,现在出事了找我退钱,你说我怎么退!”
胡玉生说的没错,收的钱,确实不是他自己全部要了,公司内部的人要分,几个管编制、工资的部门也要批,这些确实都是花钱打点了的。
这老何很是为难的道:“胡总啊,我儿子要是能像他们一样,哪怕是退回到炼油厂也可以,我儿子是高中毕业直接来上班,要退,就退到家里去了,连个糊口的营生都没有啊。胡总,不为这,我怎么舍着脸,来找您退钱啊。”
他抓起床头的拐杖指着门口,拐杖上的红漆因为用力而剥落了一小块,“滚!没钱,再啰嗦老子一棍子抽死你!”
男人吓得倒退两步,差点撞翻门口的礼品堆 —— 成箱的水果罐头、摞成小山的鸡蛋、甚至还有两瓶蒙着灰的茅台,瓶身上的标签都快掉光了。这些都是前段时间 “探病” 的人送来的,如今却像一座座讽刺的纪念碑,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落魄。
病房门还没关上,胡延坤就进来,看到这般情形,也就知道所为何事,便将老何叫到了外面,安抚了几句。
胡延坤毕竟是正县级干部,说话还是有分量,倒也没一棍子打死,只是说会想办法,这么多钱,胡延坤掏空家底也拿不出来。老何自知道自己也是理亏,没办法只能认栽。
胡玉生面如死灰,听着胡延坤给老何说着宽心的话,对县委政府的恨意也就多了一份。直到胡延坤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看到儿子绝望的表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惜,随即叹了口气:“又来人要钱了?”
“田利民这个王八蛋!” 胡玉生咬牙切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进人的时候他不反对,现在全推给我!杨伯君还派人到处宣传,12月15日不退钱,就按诈骗罪立案!立案?他凭什么立案!整个东洪县谁不贪?就许他们当官的搂钱,不许我赚点辛苦费?” 他一把掀开被子,不顾胡延坤 “小心伤口” 的叮嘱,瘸着腿往窗前挪,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老子去公司找他算账!看他敢不敢不认账!”
胡延坤一把按住儿子,枯瘦的手苍劲有力,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儿子的耳朵:“你疯了?现在去公司,那些被清退的工人能生吞了你!田利民又没收钱,你找他又能怎么样?”
胡延坤拉开窗帘一角,远处赫然站着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正靠在警车旁抽烟,目光时不时往这边瞟,“杨伯君田嘉明这些人早布好局了,就等着你往枪口上撞!你以为田嘉明那一枪是白打的?再闹下去,下次就不是打腿了!”
胡玉生僵在原地,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浸湿了枕头。他突然想起田嘉明那黑洞洞的枪口,还有子弹钻进大腿时撕心裂肺的痛,那种冰冷的、带着灼热的痛感,仿佛此刻还在骨髓里蔓延。窗外的阳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像一把无形的刀,割得他脸颊生疼。
“爹……” 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咱们…… 真没路走了?”
胡延坤拧开保温桶,鸡汤的香气弥漫开来,却掩不住话里的苦涩:“路有,就看你肯不肯低头。” 他舀了一勺汤递过去,汤勺里的油花在阳光下泛着光,“县长说了,退钱,留你当个中层。要硬扛……” 勺子 “当啷” 一声掉进桶里,溅起的汤汁烫红了他的手背,“现在局势失控了,我给李显平打了电话,想着他能收手,但是李显平有意要收拾田嘉明。神仙打架的事,李显平现在正想找个由头整东洪县的人,这时候咱们上去掺和,就是自寻死路。”
胡玉生盯着鸡汤上浮着的油花,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肩膀一抽一抽的,带动着伤口的疼痛。“中层?我胡玉生在东洪混了半辈子,从石油公司的技术员做到总经理,哪次不是别人看我的脸色?现在要我去看别人脸色?”
他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像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您知道那笔设备款有多少吗?三百八十万!我拿什么退?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把您的退休金搭进去?还是让我去抢银行?”
胡延坤沉默良久,昨天就已经知道,这些钱,有银行领导的返点、对方厂家的回扣、教育局的回扣、财务科长那女科长又为胡玉生打了两个孩子,再加上在外面建油库存油亏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换句话说,胡玉生现在不上这钱,就是想着缴械投降,现在也拿不出钱来。
胡延坤道:“把你外面的油卖了吧。”
胡玉生道:“不可能,我在外地偷偷建库花了多少钱,现在把油卖了,就亏死了,只有等行情好了再卖。”说完之后又道:“爹,咱们翻身,不靠别的,就靠我存的这些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