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9章 东原市暗流涌动,何书记临时视察
清晨七点,窗外天色微明,冬日的寒气尚未完全散去。室内暖气很足,弥漫着淡淡的、属于晓阳的护肤品清香。邓晓阳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米白色毛呢西装,衬得她干练而优雅。她正站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仔细地涂抹着面霜,动作一丝不苟。
我还赖在温暖的被窝里,感受着难得的放松和慵懒。昨天来市里汇报工作,晚上就住在了市里给晓阳分的临时房子里。想到即将正式担任东洪县委书记,党政一肩挑的重担即将压上肩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还是忍不住贪恋这片刻的宁静。
“三傻子,起床了!”晓阳的声音清脆利落,带着一丝调侃,头也没回,目光依旧落在镜子上。“你这下一步当了书记,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你怎么起这么早,这才几点?”
晓阳说道:“王市长可是雷打不动八点就到办公室,我这个副秘书长,第一周上班,总不能比市长到的还晚吧?”
我睁开眼,看着晓阳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晓阳啊,党政一肩挑……我看啊,也就是个临时方案。新市委书记来了,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说不定过段时间,还得把县长位置让出来。”
晓阳放下手中的面霜瓶,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微笑,眼神却锐利如昔:“那是自然嘛。爸昨天在电话里也说了,下一步你肯定要把县长位置让出来,给更合适的人选。这样才符合组织原则,也能更好地团结班子。”她拿起桌上的公文包,一边整理一边继续说,“爸已经给伟正部长通了电话,说好了,元旦节的时候,两家人一起吃个饭。伟正部长那边啊,问题应该不大。爸在省里劳动人事口和伟正部长平日里联系挺多的,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她走到床边,俯身看着我,眼神带着关切和提醒:“这段时间,你记住,要稳定为主!东洪现在经不起折腾了。特别是你们那个胡延坤的事,爸也特意提了,如果胡延坤能够识相点,主动退钱,态度好一点,你们也要灵活一些处理。毕竟……他身份特殊,影响太大。能平稳过渡最好。”
我慢慢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叹了口气:“哎呀,这个胡延坤,真是舍命不舍财!到现在我找他谈了两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死活不提退钱的事!咬死了要对抗到底啊!我看他啊,是铁了心要坑他儿子胡玉生!我看,钱……恐怕早就转移了,或者填了别的窟窿,根本拿不出来了!”
晓阳正要开口说什么,床头柜上那个黑色、砖头块般的大哥大突然“嘀铃铃——嘀铃铃——”地急促响了起来!在清晨的寂静中,这铃声显得格外刺耳和突兀!
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心脏!这么早,谁会打电话?而且直接打到大哥大上?这大哥大是市里配的,知道号码的人极少!难道是东洪出事了?!
我一把抓过大哥大,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按下了接听键:“喂?哪位?”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市公安局局长李叔急切而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紧张和凝重:“朝阳!你在哪里?!”
“李叔?我在市里。怎么了?”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语速不自觉地加快。
“东洪出事了!出大事了!你知道吗?!”李叔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极力控制着情绪。
“什么事?!”我猛地从床上坐直了身体,睡意全无,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晓阳也立刻停下了动作,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我,脸上写满了凝重。
电话那头,李叔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字一句地砸进我的耳朵:
“胡延坤……死了!死在东洪县看守所里了!初步判断……是非正常死亡!”
清晨的宁静被彻底撕裂。大哥大里传来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我心头!胡延坤……死了?!死在东洪县看守所?!非正常死亡?!
“嗡”的一声!我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大哥大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我下意识地看向晓阳,只见她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去,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凝重!
“李叔!这……这怎么可能?”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有些变调,几乎是吼出来的,“胡延坤怎么会死在看守所?!他……他怎么会在看守所,他是正县级干部,没有市里的人,县里怎么敢动手抓他去看守所?”
电话那头的李叔声音异常沉重,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朝阳!冷静点!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具体情况,田嘉明刚刚才给我打电话汇报,他也慌了神!说什么是胡延坤要自首,他心软就让胡延坤去了看守所,初步判断是心脏病突发!但细节还没搞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控制局面!”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带着长辈的训诫和上级的敲打:“朝阳啊!你要反思啊!你是东洪的父母官!东洪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市局局长都知道了!你这个代理县长竟然还不知道?!这就是失职!严重的失职!”
我被李叔严厉的语气刺得心头一凛,一股憋屈和怒火涌上心头,下意识地辩解道:“李叔!田嘉明他……他没给我汇报啊!我……”
“屁话!”李叔毫不客气地打断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的大哥大根本打不通!一直占线!我这是打的晓阳的大哥大才找到你!好了!闲话不多说了!现在听我安排!”
李叔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和决断,条理清晰地部署道:“三点!你立刻给我记住!”
“第一,我亲自带队!马上出发去东洪!调查的事,由我来主导!你和我汇合,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东洪!坐镇指挥!稳定局面!县里不能乱!”
“第二,马上让东洪的老人出面!刘超英!刘进京!让他们立刻去做胡延坤家属的工作!安抚情绪!善后事宜必须立刻启动!态度要诚恳!姿态要低!要体现组织的关怀!绝对不能激化矛盾!家属要是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立刻和上面通气!老张那边,我已经打了电话!你邓大爷那边,我也通了气!钟书记这边……等我们初步摸清楚情况,有了基本判断,再由张市长亲自去汇报!这件事性质太恶劣!影响太坏!处理不好,对你和田嘉明的影响极为不利!非常不利!”
李叔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朝阳啊,你们县人代会什么时候开?”
我被一连串的指令砸得有些发懵,但我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声音:“下周……原定是下周。”
“看情况……有可能要推迟了!”李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沉重,“李显平也接到汇报了!他态度非常严厉!电话里都已经对田嘉明停职审查!话里话外……也要对你做出停职处理!他揪着副县长老黄的事不放!还有吕振山的案子!都会被翻出来放大!形势……非常严峻啊!”
李叔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朝阳啊……你要……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最坏的准备?”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李叔……什么……什么最坏的准备?”
电话那头,李叔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和现实:“老张刚才跟我分析了……胡延坤这个在职的政协主席,这么一死,在没有手续的情况下,还是死在公安局的看守所里,性质太恶劣!影响太坏!上面震怒是必然的!作为东洪的主要领导,你难辞其咎!县委书记……恐怕是不要想了!能保住县长的位置……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轰!”李叔的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县委书记……不要想了?能保住县长就算好结果?!这……这落差太大了!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布局,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一股巨大的不甘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
我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不甘和一种被愚弄的痛楚!我怎么也想不清楚,这个胡延坤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安局看守所里,这个田嘉明在关键时候怎么这么糊涂。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控制住没有怒吼出来。
晓阳看着我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但她知道此刻不是安慰的时候。声音异常冷静而沉稳:“朝阳!冷静!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李叔还在等你的回复!东洪还在等着你回去!稳住!一定要稳住!”
电话那头的李叔声音更加低沉和急促:“朝阳!你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我们一起去东洪!路上再详细说!”
“我在晓阳的住处。市委家属院,3号楼。”我报出地址,声音沉稳有力。
“好!十分钟后,车到楼下!你立刻下来!”李叔说完,果断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涛骇浪。
我放下大哥大,眼神冰冷。晓阳已经快步走到衣柜前,拿出我那件深蓝色的毛呢大衣和围巾。她动作麻利,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只有一种临危不乱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