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陶土的记忆重量

梅雨季的陶工作室总带着潮意,釉料架上的钴蓝瓶凝着水珠,像被揉碎的星辰浸在玻璃瓶里。郭静将第七块泥团放上电子秤时,指腹还残留着前一块泥料的温度——那是今早揉制的,彼时她刚收到母亲寄来的包裹,拆开时掉出半块泛黄的粗陶碎片,边缘还带着外婆惯用的莲瓣纹。

电子屏跳出“452.3g”的瞬间,她在牛皮笔记本上画下第四个向下的箭头。窗外的雨丝斜斜切过天窗,在工作台投下蛛网般的水痕。从上周开始,这个裹着亚麻围裙的姑娘每天都会在固定时段称量揉制的泥团,笔记本里夹着的情绪标签从“晨雾未散的微忧”到“暴雨前的烦躁”,此刻最新的一页写着“外婆的莲瓣纹在掌心跳动”。

“第三窑的失败品该处理了。”学徒小夏抱着碎陶片路过时,目光扫过工作台上排列整齐的泥团,每个泥团都用棉线系着不同颜色的标签——薄荷绿代表平静,深灰是焦虑,明黄则是某个阳光突然漫进窑炉的午后。郭静没抬头,指尖轻轻碾过面前的浅褐泥团,这是昨天傍晚揉制的,那时她刚听完一首肖邦的夜曲,钢琴声里有雨滴敲打窗棂的节奏。

电子秤突然发出“滴”的轻响,屏幕跳成“452.23g”。郭静瞳孔微微收缩,抓起旁边的湿度计扫了眼——68%,与昨天傍晚的数值分毫不差。她翻开前一日的记录,同样湿度下的泥团重量是452.3g,而标注“暴雨前的烦躁”的泥团在同等湿度下重452.97g。0.07千克的差异像根细针扎进她的掌心,那些被她称作“泥土呼吸”的细微震颤,此刻在数据里显影成清晰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