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混凝土搅拌机与陶土揉泥机的功率隐喻
郭静把最后一捧筛过的陶土摔在木案上时,揉泥机的嗡鸣恰好漫过工作室的门槛。她弯腰按住泥块边缘,掌心感受到黏土颗粒在压力下重新排列的阻力——像初春解冻的河床里,鹅卵石正顺着水流调整彼此的位置。 “两百八十转每分钟。”赵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混凝土粉尘特有的干燥质感。他倚着门框,工装裤膝盖沾着灰,安全帽倒扣在门边的陶坯架上,衬得耳后那道被安全帽带勒出的红痕格外清晰。
郭静直起身,手腕翻转将泥块压出一道螺旋纹路:“我的揉泥机才一百二。”她拍了拍机器侧面的铭牌,“老师傅说转速快了会伤泥性,就像你总说混凝土振捣过度会离析。”
赵环走进来的脚步带起一阵风,吹得工作台角落的草图簌簌作响。那是他刚从城东工地带回来的混凝土试块报告,纸张边缘还粘着几粒灰白的集料。“今天商混站的罐车迟到了四十分钟,”他指尖划过郭静揉好的泥柱,指腹蹭到尚未收水的黏土,留下半透明的印子,“初凝时间超标,只能加缓凝剂。你看这试块断面,孔隙率比设计值高了三个百分点。”
郭静凑近去看,报告上的折线图像她烧裂的陶片纹路。“就像我上周那窑梅子青,”她忽然笑起来,眼角弯成陶窑观察窗的弧度,“窑温升太快,釉面全是冰裂纹,本想砸了,却被你说像老建筑的承重墙裂缝,藏着时间的韧性。”
揉泥机的齿轮突然卡了一下,发出短促的异响。郭静俯身检查进料口,发现是块没筛净的小石子卡在轴承缝里。赵环伸手想帮忙,却被她按住手背——他的掌心还带着工地的粗粝,虎口处有道新鲜的划痕,是搬运钢筋时被箍筋蹭的。
“别动,”她轻声说,另一只手已经捻起镊子,“陶土里的杂质要挑干净,就像你在配筋图里标注的每根拉结筋,差一毫米都不行。”镊子尖夹住石子的瞬间,揉泥机重新发出均匀的嗡鸣,震得木案上的陶片标本都在轻轻跳。
赵环盯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今早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声。那台滚筒直径三米的庞然大物,功率表指向两百五十千瓦的时候,滚筒里的砂浆正以每秒零点三米的线速度翻滚,将水泥、砂石和水锻造成均匀的灰色流体。而此刻,郭静面前这台半人高的揉泥机,功率表上的数字只有可怜的一点五千瓦,却能让黏土在旋转中逐渐拥有记忆——记住她手掌的压力,记住指腹的纹路,记住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关于力与美的秘密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