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窗间过马」
月还八年,夏州皇城终于竣工,夏始帝阎涣搬迁新都夏州长安城,泗京彻底成为前朝旧都。
迁都后的日子一切如旧,岁月便又在日日夜夜反复循环的时间里流逝了。
转眼,又是一个春天。
月还九年,长安城。
上元节这天,阎涣带着儿子登上新建的观星台,小太子兴奋地指着银河,说出的星象名称竟分毫不差。
“迢迢,你怎会记得这样清楚?”
阎涣有些惊讶。
“赵先生的笔记里写的呀。”
阎槐从怀里掏出本小册子,封皮上写着《天问集注》,"他仰起头,笑意盈盈地开口道:
“傅太傅说,赵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先后辅佐过祖父和爹爹,还有母亲,他懂得可多了。”
夜风拂过父子二人的衣袍,阎涣望着儿子与崔姣姣如出一辙的眉眼,突然觉得胸口那块冰封的角落,微微化开了一角。
“若是赵先生还在,爹爹定会让他做你的老师的。他于爹爹有辅佐之恩,与你母亲交情极深,与你阿泱叔叔…”
“也聊得来。”
若阎泱还在,一定会和当年拼死护着堂兄那般,舍命保护堂兄的孩子。
话到此处,阎槐感觉到爹爹的面色不对,似乎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在他眼里闪烁,引得他鼻尖都变得微红。
“爹爹。”
阎槐踮起脚尖抱着他,一张小嘴一开一合,说道:
“爹爹莫要伤心,迢迢在呢在呢。”
台下万家灯火,其中有一盏,永远留在了岁和年间的春夜。
阎涣低头看向儿子,他如今也快十岁了,读书识字极有天分,舞刀弄剑也学得很快,半点不输自己当年。更何况,这十年来自己悉心教导,阎槐同样长成一个善良宽宏的性格,颇有仁君之相。
更何况…
如今四海安定,他兢兢业业勤政,从不敢有一日懈怠,这片江山已被他治理得干净妥帖,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一阵微风划过,阎涣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为何自己从未行差踏错,姣姣却一次都不肯来自己梦里看看他。
转眼寅时已过,长安殿御书房的灯烛还亮着。
值夜的太监缩在廊下打盹,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透过雕花窗棂,能看见帝王伏案的剪影,那曾经挺拔如松的背脊,如今微微佝偻着,在宣纸上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陛下,该歇了。”
大监捧着参汤轻声劝道。
阎涣头也不抬,朱笔在奏折上划出凌厉的批红。案头堆着三摞文书,最上面那本沾着点暗红,是方才咳血时没留神,溅上了些血点。
窗外春雨淅沥,打湿了刚抽芽的柳枝,也模糊了墨迹。
“放着吧。”
他声音沙哑,目光扫过奏折上“帝后陵寝竣工”的字样,笔尖顿了顿,在“陵”字上晕开一团墨渍。
五更天时,阎涣终于搁下笔。起身的瞬间眼前发黑,他扶住龙案,抬头时瞥见窗外早春的景象,心中却不比那年漠州的暖上多少。
明明冬日将尽,初春已至,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痛失爱妻。
“陛下!”
太监的惊呼声中,玄色龙袍重重栽倒在地。
朦胧间,他看见太医院首跪在榻前把脉,老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纱帐外,春日的阳光将窗棂的影子投在地上,一格一格,分割开他与姣姣片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