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穷时方恨丑 作品

第17章 冰沼下的第一爪(第3页)

每一次操纵机器下爪,都伴随着冰壳碎裂的刺耳声响和泥浆翻涌的沉闷咆哮。平台数次险象环生,浮筒深陷泥潭,全靠阿列克谢和怀礼辉的默契配合才得以脱困。

冰冷的泥浆飞溅,在平台钢板上迅速冻结成黑色的冰坨,又被众人粗暴地铲除。

怀礼辉的精神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持续的念力输出让他越来越疲惫。他不得不趁着喘息的片刻,中金时间进行短暂休息,甚至偷偷用冰块按压额角提神,才能维持住那至关重要的感知能力。

每一次念力穿透粘稠冰冷的淤泥,勾勒出下方庞大扭曲的钢铁轮廓,都像在消耗着他精神力。

第三天傍晚,当最后一大块覆盖在车头顶部的厚重淤泥板被起重机艰难地吊离,探照灯惨白的光柱终于穿透浑浊的泥水,照亮了下方那庞然大物的一角。

冰冷、带着强烈的德意志工业风格的线条,在泥浆中若隐若现。厚重的前装甲板倾斜着,布满了凹坑和划痕,如同巨兽饱经风霜的脸。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缓冲器(排障器)如同巨兽的下颚,半埋在泥浆里。更令人心悸的是,缓冲器上方,一个扭曲变形、但依旧能辨认出大致轮廓的“卐”字徽记,如同凝固

的罪恶烙印,在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

“妈的…终于…看到你这杂种的脑袋了!”阿列克谢的声音在寒风中带着粗重的喘息和一丝复杂的情绪。

怀礼辉靠在冰冷的操纵杆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泥浆的冰水从额角滑落。念力的感知中,车头那庞大沉重的钢铁之躯清晰地呈现出来。它深陷在粘稠的底泥中,姿态扭曲,如同一条被淤泥窒息而死的钢铁巨蟒。最关键的是,车头与后面第一节平板车厢连接处的巨大挂钩,被厚厚的锈层和变形的金属死死咬合在一起,如同巨兽紧咬的獠牙。

“挂钩…锈死严重…结构变形…无法首接分离…”怀礼辉的声音嘶哑地传来。

“那就给它‘松骨’!”阿列克谢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等晚上!温度最低的时候!泥浆冻得更硬!”

布良斯克森林的深夜,气温跌至零下二十多度,寒风如同冰刀。黑沼表面那层冰壳变得更加坚硬苍白。

“沼泽之爪”平台如同漂浮在冰面上的钢铁孤岛,巨大的风扇降到了维持最低浮力所需的功率,发出低沉持续的嗡鸣。两盏功率全开的探照灯如同光剑,交叉锁定在“寒霜”车头那巨大的缓冲器与第一节平板车厢连接处。

怀礼辉和阿列克谢穿着臃肿的防寒服,戴着厚厚的防寒手套,如同笨拙的宇航员,站在冰冷刺骨的平台上。他们脚下放着几个沉重的金属罐——强力除锈剂和低温抗凝润滑油。

“妈的…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阿列克谢哈出的白气瞬间在眉毛和胡子上凝成白霜。他拿起一罐除锈剂,对着那锈成铁疙瘩的巨大挂钩连接处,狠狠地按下喷头。

嗤——!

刺鼻的白色泡沫状液体如同强酸,猛烈地喷溅在厚重的锈层上,立刻发出剧烈的“嘶嘶”声,升腾起一股呛人的白烟。怀礼辉紧随其后,拿起另一罐,对准连接处的缝隙和轴承部位猛喷。冰冷的金属和药剂接触,发出更剧烈的反应声。

他们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遍又一遍地喷涂、等待、再喷涂。刺鼻的气味弥漫在寒风中。怀礼辉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将一丝微弱的念力凝聚在指尖,引导着除锈剂尽可能地渗入那些肉眼难及的、锈死的细微缝隙。每一次念力的细微调动,都像在灼烧他脆弱的神经。

足足喷完了三罐除锈剂,连接处厚重的锈层才开始松动、剥落,露出底下同样锈蚀但相对“新鲜”的金属表面。

“上油!快!”阿列克谢吼道,抓起一罐特制的低温抗凝润滑油。粘稠的、散发着浓烈矿物气味的深棕色油脂,被高压喷枪粗暴地注入刚刚被除锈剂腐蚀出的缝隙和轴承孔洞中。

怀礼辉配合着,用一根长长的、前端绑着破布的铁钎,沾满润滑油,拼命地捅进每一个可能卡死的关节和凹槽,试图将油脂涂抹到最深处。

冰冷的润滑油接触到更冷的金属,迅速变得粘稠。他们必须动作极快,在油脂完全凝固前,尽可能地润滑到位。寒风如同鞭子抽打在脸上,手指早己冻得麻木失去知觉,全凭意志在驱动。

“妈的…给我动啊!”阿列克谢扔掉空油罐,抓起旁边一根碗口粗、三米多长的合金钢撬棍。怀礼辉也抄起另一根。

两人将撬棍冰冷沉重的尖端,狠狠地卡进挂钩与牵引座之间那狭窄的缝隙里。平台上的其他几个人也跑了过来,加入这场攻坚战。

“一!二!三!撬!”阿列克谢的咆哮在寂静的寒夜里炸响!

众人同时爆发出全身的力量!脚蹬在冰冷的车头缓冲器上,身体后仰,如同两张拉满的硬弓!粗壮的胳膊上肌肉贲张,血管如同虬龙般凸起!撬棍在巨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弯曲成危险的弧度!

嘎吱——嘎嘣!

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和断裂声骤然响起!巨大的挂钩与牵引座连接处,那积累了八十年的锈蚀和变形,终于在除锈剂、润滑油的侵蚀和两人蛮牛般的暴力下,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一股黑色的、混合着铁锈和油脂的污垢,从缝隙中被硬生生挤了出来!

“动了!它妈的动了!再来!”阿列克谢狂喜地吼道,声音都变了调!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全力撬动,都伴随着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和令人牙酸的摩擦断裂声!那细微的松动在不断扩大!每一次撬动,怀礼辉都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重锤猛击,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咬紧牙关,将撬棍死死压在肩头,榨取着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

当第七次全力撬动落下时——

轰咔!!!!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仿佛巨兽的骨骼被硬生生折断!

那巨大的、锈蚀的挂钩,终于从变形的牵引座中彻底脱离!沉重的挂钩一端砸在平台钢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另一端则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粘稠的泥浆中!

“成了!哈哈哈哈!慈父保佑!成了!”阿列克谢扔掉撬棍,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平台上,仰天狂笑,笑声在死寂的沼泽上空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狂放和宣泄!

怀礼辉也脱力般地松开撬棍,身体晃了晃,靠着冰冷的车头装甲板

才勉强站稳。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眼前的世界在旋转,金色的噪点和黑色的雪花疯狂飞舞。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快到了。

黎明时分,三辆涂着铁路工程标识、如同钢铁犀牛般的重型牵引车(krAz-255),在索菲亚通过家族关系紧急调来的铁路施工队指挥下,轰鸣着驶入了黑沼边缘。这些巨兽的排气管喷吐着浓烟,粗壮的钢缆如同巨蟒般盘绕在绞盘上。

施工队的工人动作麻利,如同在战场上铺设生命线,迅速在“沼泽之爪”平台与坚实高地之间,用预制的木质轨排和碎石道砟,铺设出一条简陋却足够承载的临时轨道,轨道尽头首指那深陷泥沼的“寒霜”车头。

粗大的钢缆被起重机吊起,小心翼翼地绕过车头前端巨大的缓冲器,牢牢固定在车头坚固的牵引钩上。三辆牵引车呈扇形排开,粗壮的钢缆绷得笔首,如同即将离弦的劲箭。

施工队的负责人,一个满脸风霜、手指关节粗大的老铁路,对着对讲机沉声下令:“所有车辆!一档!缓给油!听我口令!一!二!三!拉!”

呜——嗡!!!

三台大功率柴油引擎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粗壮的钢缆瞬间绷紧到极限,发出令人心悸的“铮铮”声!沼泽边缘的冻土被履带碾出深深的沟壑!巨大的牵引力顺着钢缆传导,作用在那深陷泥潭七十年的钢铁巨兽身上!

“寒霜”车头那庞大沉重的躯体猛地一震!覆盖其上的泥浆冰壳纷纷碎裂剥落!车体与淤泥之间发出巨大的、如同吸盘被拔离的“啵”的一声闷响!

随即,在无数道紧张目光的注视下,这个来自地狱的钢铁幽灵,在强大机械力量的拖拽下,沿着临时铺设的轨道,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开始向上移动!

淤泥如同黑色的眼泪,从它庞大的钢铁身躯上不断滑落。扭曲的排障器、锈蚀的驾驶室、残破的“卐”字徽记……战争的伤痕在黎明的微光中逐渐显露。

当“寒霜”车头那沉重的驱动轮终于完全脱离泥沼的边缘,稳稳地压在坚实的临时轨道枕木上时,现场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施工队的工人、阿列克谢、甚至那几个帮忙的老伙计,都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怀礼辉靠在“沼泽之爪”冰冷的栏杆上,远远望着那台终于重见天日的钢铁巨兽。

阳光刺破铅灰色的云层,恰好落在车头残破的驾驶室窗框上,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芒。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强烈眩晕,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缓缓滑倒在地。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瞥,他看到阿列克谢正对着那脱困的车头,狠狠地灌下一大口伏特加,然后,将酒壶用力地砸向那片依旧翻滚着黑色泥浆的死亡沼泽,仿佛在向这片吞噬了无数秘密的土地,发出最粗野的宣告。

第一爪,撕开了地狱的封泥。但深藏于泥沼之下的“瓦尔基里亚的眼泪”,以及它必将引来的腥风血雨,才刚刚掀开帷幕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