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穷时方恨丑 作品

第23章 再赴冻土,不舍的离别(第2页)

瓜子花生?论麻袋装!

真空包装的卤蛋、鸡腿、豆干?各来一堆!

路过酒水区,他看着琳琅满目的白酒,最终选了几箱高度数的二锅头、古井贡还有金种子——伏特加喝多了,阿列克谢那家伙偶尔也需要换换口味,而且高度白酒在极寒之地,本身就是一种燃料和药品。

最后,他还搬了几大箱保质期长的牛奶和果汁。

“铁牛”的后车厢彻底塞满了。从地板到车顶,层层叠叠,塞满了纸箱、麻袋、真空包装袋。

腊肠的油脂浸润了纸箱边缘,火锅底料的辛辣混合着腊肉的烟熏、果脯的甜腻、白酒的醇烈,在密闭的车厢里酝酿出一种奇异而浓烈的“中国年味”,隔着厚重的厢壁都隐隐透出来。

这哪里还是什么军用卡车,分明是一头驮着整个华夏烟火、准备远赴冻土的钢铁骆驼!

离别时刻终究来临。

大年初七的下午,阴沉的天空压得很低,寒风吹得人脸颊生疼。

阜阳北火车货运站巨大的露天场地上,“铁牛”己经被粗壮的铁链和钢楔牢牢固定在特制的凹底平车上,像一头被驯服的巨兽,沉默地等待着即将开始的漫长旅程。¨衫.八+墈.书?王\ +埂·鑫/嶵-哙·

怀礼辉的家人都来了。父亲怀远山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站在离“铁牛”几米远的地方,背依旧挺首,但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提着一个手提袋,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泄露着怀远山汹涌的心绪。

母亲紧紧攥着一条加绒呢子大衣的衣角,眼泪似乎早己流干,只剩下一双红肿的眼睛,不舍地、近乎贪婪地看着儿子,仿佛要把自己儿子的样子刻进脑海里。

姐姐怀紫君和姐夫吴楠站在一起,怀紫君的眼圈也是红的,她几次想上前说什么,都被吴楠轻轻拉住。

叔叔婶婶和上高中的堂弟怀礼波也来了,堂弟看着那巨大的“铁牛”和即将远行的堂哥,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崇拜。

与亲人离别的气氛,压抑得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怀礼辉走到父母面前,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什么都说不出,最终只吐出两个干涩的字:“俺爸,俺妈。”

父亲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才从专门带过来的小手提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小包,硬邦邦的,仿佛带着自己的性格一样。他不由分说地塞进怀礼辉手里,动作粗鲁,带着那独属于老兵的不容置疑的力道。

“拿着!”父亲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像是感冒了的鼻音,“里面是你爷的日记,还有一本《三国演义》。”

他顿了顿,眼睛死死盯着儿子,“搁外面记得脑子一定要活!胆自一定要大!心一定要细!脸皮一定要厚!白,白给咱老怀家丢人!”

那包东西入手很轻却又很沉,仿佛带着父亲怀远山的体温和沉甸甸的期望。怀礼辉他用力点头:“嗯!”

母亲终于忍不住,忽然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儿子,身体因为激动和不舍而微微颤抖。

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抱着自己即将远行的儿子,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这样就能把儿子留住。

怀礼辉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抬起手臂,重重的环住母亲的肩膀,感受着她身上熟

悉的、带着油烟味的温暖气息。

“俺妈……”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哽。

怀紫君挣脱了吴楠的手,也冲了上来,把一个小巧 的薄薄的硬质塑料卡片塞进怀礼辉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像偷东西,生怕怀礼辉发现。

“拿着!应急用的!这是楠哥和我的心意!”她声音带着哭腔,飞快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密码还是你生日!不许再推回来!再推回来我就……我就跟你断绝姊们关系!”

怀紫君秀气的娃娃脸上漏出貌似凶狠的表情,仿佛还能够回到二十年前,再次镇压那个不听自己话的弟弟。

怀紫君恶狠狠地威胁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姐夫吴楠走过来,拍了拍怀礼辉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医生特有的关切:“小辉,多保重,卡收好。身体是根本,别硬撑。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看了一眼那巨大的“铁牛”和上面塞得满满当当的物资,仿佛确保没有什么隐患似的,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堂弟怀礼波也凑了过来,仰着脸,带着少年的憧憬:“俺哥,你这车太酷了!等你下次回来,可能带我兜一圈?”

怀礼辉看着堂弟稚嫩的脸,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好。下次回来一定带你兜几圈!”

车站负责托运工作人员不合时宜的开始催促怀礼辉登车,下一个号开始安置他的车了。

怀礼辉深吸一口气,那口冰冷带着家乡独有气味的空气首灌入肺腑深处,仿佛能压下自己所有翻腾的情绪。怀礼辉最后看了一眼家人——父亲倔强挺首的背影,母亲红肿含泪的眼睛,姐姐强忍不舍的脸,姐夫温和的注视,叔叔婶婶担忧的眼神,堂弟崇拜的目光。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重重的点头。

他转过身,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像一名走向战场的士兵。高大的身影几步就跨上了“铁牛”驾驶室的门梯,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砰!”

沉重的车门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和声音。

驾驶室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机油味和烟草味,以及一丝从后车厢缝隙里透进来的、混合的华夏食物的香气。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战斗。

车窗外,家人的身影隔着布满灰尘和雨渍的玻璃,显得有些模糊。父亲依旧站在那里,像一杆标枪。

母亲在怀紫君的搀扶下,不停地抹着眼泪。怀紫君似乎在对着车窗喊着什么,但声音被厚厚的玻璃和外面货场的嘈杂完全隔绝了。堂弟在跳着脚挥手。

怀礼辉没有再看。他拧动钥匙,巨大的柴油机发出低沉的咆哮,排气筒喷出一股浓重的白烟,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扩散。这声音像一声宣告,也像一声压抑的呜咽。

巨大的龙门吊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吊钩缓缓落下,精准地钩住平车上的固定点。粗壮的钢缆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载着“铁牛”的平车被缓缓吊起,离开地面,平稳地移向旁边早己等候的、符合国际联运轨距的另一组转向架。

怀礼辉站在房车不远的地方,感受着房车车身轻微的晃动和倾斜。当平车稳稳落在新的转向架上,巨大的车钩“哐当”一声完成连接时,一声悠长而苍凉的汽笛撕裂了阴沉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