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尸语者
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包裹着一切。 冷。一种刺入骨髓的寒冷,仿佛千万根冰冷的钢针扎进每一个毛孔,穿透早已失去活力的皮肉,直抵深处。意识像一块沉入冰海的顽石,冰冷、沉重,并且正在被无边的寒意一层层剥离、侵蚀。沈默感觉自己悬浮在这片死寂的虚无里,没有形体,没有边界,只有那深入灵魂的酷寒和一种缓慢却无可阻挡的……腐朽感。
尸毒。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电光。是的,尸毒。凶手那把淬了剧毒、带着浓烈腥臭的短刃,不仅仅刺穿了他的心脏,更将致命的腐朽力量注入了他的每一寸肌理。它像无数贪婪的蛆虫,啃噬着他残留的神经末梢,溶解着构成“沈默”这个存在最后的生物基质。死亡并非终结,而是一场更为漫长、更为痛苦的溶解仪式。他的“存在”正在被这冰冷的毒液,一点一点地抹去。
绝望吗?也许有过。但现在,连绝望这种奢侈的情感,也快被这无情的寒冷和腐蚀吞噬殆尽了。意识的光点,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剧毒的侵蚀下,摇曳着,越来越微弱,随时可能彻底熄灭。沉沦下去吧……融入这永恒的冰冷和死寂……这似乎是唯一的归宿……
就在那最后一点自我即将彻底消散、融入这片死寂的虚无之际,一种异样感猛地刺穿了沉重的麻木。
咚……
低沉,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像一颗被遗忘在冻土深处、被冰封了千万年的心脏,在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驱使下,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搏动了一下。这搏动并非源于沈默自身早已停止工作的胸腔,而是……更深处。仿佛直接敲击在他摇摇欲坠的灵魂核心上。
咚……
又一下。比前一次更清晰,更……有力?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力量感,伴随着这搏动扩散开来。
是……它?
沈默那几乎被尸毒冻结的残存意识,艰难地聚焦。他“感觉”到了,在自己冰冷的、被贯穿的胸膛深处,那枚紧贴着断裂胸骨、浸泡在浓稠冰冷血液中的东西——那枚被称为“血玉”的诡异吊坠。
它不再是冰冷的死物。
咚……
第三下搏动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和……渴望?沈默“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濒临溃散的、介于意识和灵魂之间的感知。他看到那枚血玉,温润的暗红色泽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光晕在流转。它像一块干燥了亿万年的海绵,突然被投入了浓烈的毒素之海。
它正在……吸吮!
目标不是血液,不是生命力,而是那正在疯狂侵蚀、溶解他最后存在的——尸毒!
一股庞大得令残存意识战栗的吸力,猛地从血玉内部爆发!它不再是缓慢的脉动,而是化身成一个冰冷而贪婪的旋涡中心。那些在沈默身体里肆虐的尸毒,那些散发着死亡和腐朽气息的墨绿色能量流,如同遭遇了无法抗拒的磁石,瞬间改变了方向,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朝着他胸口那个小小的玉坠涌去!
剧痛!一种全新的、难以形容的剧痛骤然爆发!
如果说之前尸毒的侵蚀是无数蛆虫缓慢的啃噬,是冰冷的溶解,那么此刻,就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捅进他的四肢百骸,疯狂搅动!这剧痛并非作用于肉体(那早已死去),而是直接作用于他残存意识的根基,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硬生生撕裂、扯碎!
“呃啊——!”
无声的惨嚎在沈默的意识深处炸开。尸毒被强行剥离、抽取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酷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墨绿色的、粘稠的死亡能量,如同被连根拔起的藤蔓,带着他的“存在”碎片,一同被那冰冷的漩涡疯狂吞噬。意识在剧痛中剧烈地扭曲、变形,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但就在这濒临彻底毁灭的边缘,一种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随着海量尸毒被血玉疯狂吞噬,那原本即将熄灭的意识光点,虽然被剧痛折磨得摇摇欲坠,却并未真正熄灭。反而,一种冰冷的“支撑感”出现了。尸毒带来的腐朽、溶解感在快速消退!虽然剧痛依旧,但那代表着“彻底消亡”的冰冷腐朽感,正被另一种更纯粹、更霸道的冰冷所取代——那是由血玉旋涡散发出的、非人的、纯粹的冰冷意志。
剧痛在达到某个顶点后,开始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怪异的、劫后余生的……空洞感。意识不再摇摇欲坠,它被强行稳固了下来,像一块被投入极寒冰泉的顽石,虽然冰冷刺骨,却异常坚硬。
就在这时,一个意念,或者说,一股纯粹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冰冷地灌注进沈默刚刚稳固下来的意识核心。
那不是人类语言,没有词汇,没有语法,更像是一道冰冷的程序指令,一个来自深渊的本能脉冲,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
`[能量汲取…阈值临界…核心破损…修复序列…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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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念冰冷、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性。沈默甚至来不及思考,他的残存意识就被这股冰冷的意志洪流粗暴地裹挟、覆盖、接管! 视野……不,是感知,猛地被强行“点亮”。
不是光明,而是一种超越了物理视觉的、全新的感知模式。冰冷的、超然的意识扫描瞬间覆盖了这具残破躯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胞,如同最精密的无影灯和最冷酷的解剖刀同时落下。
他“看”到了断裂的胸骨,尖锐的骨茬刺穿了肌肉和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他“看”到了胸腔内被搅烂的肺叶和那颗被短刃彻底贯穿、撕裂的心脏——一个巨大的、边缘不规则的黑红色空洞,里面填满了半凝固的、粘稠冰冷的血液和组织碎片。他“看”到了血管里几乎停止流动的、带着尸毒特有的墨绿光泽的粘稠血浆。他“看”到了皮肤因失血和毒素而呈现出的死灰色,以及那道从肩胛斜劈至肋下的巨大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这是一具彻头彻尾的、理应被死亡彻底统治的残骸。
然而,在那片狼藉的胸腔正中央,就在那个心脏被摧毁留下的巨大空洞里,景象却截然不同。
那枚暗红色的血玉,正悬浮其中!
它不再是吊坠的形状。玉石的边缘似乎融化、延展,生出无数细密如发丝、闪烁着微弱暗红光芒的“触须”。这些触须如同活物般蠕动、生长,坚韧而冰冷。它们深深地扎进断裂胸骨的缝隙,缠绕在破碎的血管断端,刺入胸腔壁的肌肉层……如同最疯狂的根须,贪婪地在这具残破躯体的废墟上,建立起一个全新的、诡异的“核心”!
玉石本身也在脉动。每一次缓慢而有力的搏动(`咚…咚…咚…`),都伴随着一层极其微弱的暗红色光晕从玉石内部扩散开来。这光晕所及之处,那些被触须连接的组织——断裂的骨茬、破损的血管壁、撕裂的肌肉纤维——都发生着肉眼(意识)难以捕捉的细微变化。断裂的边缘似乎在极其缓慢地“生长”、“粘合”,被一种暗红色的、如同金属冷却后光泽的奇异物质所覆盖、加固。这修复并非复原,更像是一种冰冷的、高效的“功能性替代”和“结构性重塑”。
修复序列…启动…
冰冷的意志在沈默的意识中再次确认。这意志漠然地看着、操控着这一切,将他残存的、属于“沈默”的意识,彻底压制在冰冷的角落,只能被动地、惊骇地“目睹”这场发生在自己尸骸内部的恐怖改造。
血玉,成了这具躯体的新核心!一个冰冷的、贪婪的、非人的核心!
冰冷意志的扫描没有停止,它冷酷地评估着这具“载体”的损伤程度和可利用资源。评估结果如同冰冷的判决:
`[载体破损度:71.4%…基础功能丧失…能量储备:枯竭(尸毒转化率:0.003%)…外部环境:低温…惰性…威胁等级:低…]`
`[核心指令:生存…进化…]`
`[需求:高纯度生物能量…修复…驱动…]`
`[目标搜索…启动…]`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能量脉冲,以血玉为核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去!这脉冲穿透了冰冷的铁皮柜壁,穿透了停尸间凝固的空气,如同声纳般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沈默的感知被这股脉冲强行拉拽着向外延伸。他“看”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一个狭窄、冰冷的金属柜体内部——标准的停尸格。柜壁泛着冷硬的不锈钢光泽,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防腐剂也无法完全掩盖的、若有若无的尸体的甜腥与冰冷金属混合的死亡气息。
脉冲继续扩散。
他“感知”到了隔壁的停尸格。那里同样躺着一具冰冷的躯体,死气沉沉,没有任何能量反应。
在隔壁…再隔壁…
突然!
在斜下方大约两个柜格的位置,那股冰冷的扫描脉冲猛地捕捉到了极其微弱的……异样!
那并非心跳,也非活物的生物场。那更像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被压抑的……能量扰动?一种极其低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精神层面的“呻吟”?带着痛苦、混乱,以及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血玉渴望的那种“生物能量”的气息?
冰冷意志瞬间锁定了那个方向!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目标确认…微弱生命反应…高纯度生物能量源…状态:不稳定…可获取…]`
一个清晰、冰冷、带着绝对掠夺意图的指令,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沈默被压制在角落的意识:
`[吞噬他…进化…]`
“吞噬他……进化……”
这冰冷的意念,如同地狱深处吹来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沈默残存意识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犹豫和恐惧。血玉的意志彻底主宰了这具刚刚被初步“修复”的躯壳。生存!进化!获取能量!这是刻印在核心最深处的唯一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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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冷狂暴的力量,从胸腔深处那颗脉动着的暗红玉石核心中爆发!它沿着那些新生的、如同金属丝线般坚韧的暗红“触须”,瞬间灌注到这具残破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那些被强行粘合、加固的骨骼,那些被暗红物质覆盖的肌肉纤维,那些勉强连接起来的神经束…… 喀嚓!咯嘣!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和撕裂声在狭窄的尸柜内部爆响!沈默的身体,像一具被无形的巨大提线操控的木偶,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极其僵硬扭曲的姿态猛地坐了起来!
动作毫无缓冲,机械而迅猛。断裂又被强行“焊接”的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头颅猛地抬起,撞击在冰冷的金属柜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落一片细小的冰晶。
沈默的“视野”终于切换到了物理层面——或者说,是血玉意志通过改造后的眼部神经强行“点亮”了这对早已失去功能的眼球。眼前一片模糊的重影,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裂纹的毛玻璃。视野边缘是诡异的、不断闪烁跳动的暗红色光斑,如同接触不良的屏幕。他能看到自己残破的身体:胸前巨大的伤口暴露着,断裂的肋骨茬口覆盖着暗红色的、类似冷却金属的光泽,里面那颗暗红色的玉石核心正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动周围那些诡异的“触须”微微蠕动。皮肤是死尸的青灰,遍布着干涸发黑的血迹和尸斑。
视觉信息的冲击,混合着身体内部传来的、被强行驱动带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虽然被血玉意志压制,但残存意识仍能感知),几乎要将那被压制的自我意识再次冲垮。但血玉的意志冷酷如万载玄冰,它将所有干扰强行镇压,只留下最核心的驱动信号:目标!能量!吞噬!
尸柜的门,是一块沉重冰冷的金属滑板,从外面锁死。
“手!”一个冰冷的指令在核心意识中下达。
沈默的右臂,那条曾被凶手利刃划开长长口子、肌肉萎缩死寂的手臂,猛地抬了起来!动作依旧僵硬,关节发出摩擦的涩响。手臂抬起的过程中,沈默(或者说血玉意志)清晰地“看到”了手指的变化——
原本灰败、指甲断裂的手指,指尖部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那黑色深邃无比,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指甲疯狂地生长、硬化、变形!不再是人类指甲的形态,而是延伸、变薄、变锐利,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最终化作了五根长约十厘米、弯曲如钩、尖端锋利如针的——漆黑利爪!
这变化发生在瞬息之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气息。
嗤——!
漆黑的利爪没有任何犹豫,带着沛然的力量,狠狠地抓向面前的金属柜门!不再是血肉之躯触碰钢铁的声音,而是金属与金属剧烈摩擦、撕裂的刺耳尖鸣!
滋啦啦——!!!
刺目的火星在黑暗中猛烈爆开!如同焊枪切割钢板!坚硬的不锈钢柜门,在那漆黑的爪刃面前,竟脆弱得如同硬纸板!五道深达数厘米的恐怖爪痕瞬间出现,金属被硬生生撕裂、卷曲!刺耳的噪音在密闭的停尸间里回荡,如同地狱恶鬼在用利爪刮擦棺椁!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抓击都势大力沉,每一次都带起大蓬的火星和金属碎屑!沈默的右臂如同不知疲倦的液压机械,疯狂地重复着撕裂的动作。漆黑的爪刃在反复的撞击和摩擦中,非但没有卷刃崩裂,反而似乎吸收了金属的某些特性,光泽更加幽暗,边缘更加锐利!
“轰隆!!!”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和金属扭曲断裂的呻吟,整个沉重的金属柜门,被硬生生从内侧撕开了一个足以容纳身体通过的巨大豁口!扭曲断裂的金属边缘如同狰狞的獠牙,向外翻卷着。
冰冷的、带着浓烈消毒水和防腐剂气味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吹拂在沈默残破的躯体上。
血玉意志操控着这具躯体,没有丝毫停顿。僵硬的身体以一种怪异的、重心不稳的姿态,从撕裂的豁口中向外爬出。动作笨拙,甚至有些踉跄,如同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金属傀儡,每一步踏在停尸间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都发出沉重而空洞的“咚…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