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真真假假

大理寺的监狱里,墙厚而冷,森寒气流顺着外露肌肤上爬,激得人心底发凉。

浓郁的血腥味扩散开来,驻守的狱卒斜瞥了眼,又乐颠颠地与身边同伴分享:“你可知这人好大的胆?”

话音一低,神神秘秘道:“这人被抓住时,差点女装混进未来二皇妃休息的寝殿,图谋不轨!”

“啧啧啧,但这未来皇帝的女人......我也想知是何滋味。”

“哈!你也色迷心窍了?但话说回来,那徐二娘子真是个天仙似的美人儿!”

“怎么的?你还见过这等贵人?”

那狱卒摇摇头,话音更低,语气飘忽:“你可知这件事的后续?虽说这戎州细作没得手,可那徐二娘子到底清白有损。可二殿下二话不说,一力担保下徐二娘子的清白,并让贵妃娘娘当场下了赐婚懿旨!”

“也是,这要不美,怎么能将二殿下迷成这般模样?”这同伴说完还咂咂嘴,似在回味。

这二人正笑时,他们身后传来清晰的铁链沙沙声。

沉重、闷哑、直击人心。

他们同时回头看去,就见那满身伤痕的少年郎靠着草堆坐起,一双狐狸眼直勾勾盯着他们,琥珀色瞳孔清透如洗,仿佛没遭过那般非人折磨,又或者说,这人干脆是个傻子。

这二人对视一眼,最先开口的狱卒谨慎靠近,离铁栏杆还有几步远,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兄弟醒得挺快?”

那双狐狸眼依旧清澈到呆滞。

那狱卒扫了他好几眼,目光在那少年郎红肿的小半张脸上顿了顿,到底顾忌前几日行刑时,他无意中扫到的危险眼神,没再说什么,拉着身边不明所以的同伙往前走了几步,待离远些后,这才发现自己嘴巴有些哆嗦。

“你竟怕那小兔崽子?他那武功薄弱得很,现下又被二殿下废了,你怕他作甚?”同伴嘲笑他。

那狱卒也不怒,皱眉思索几许,本着同僚情,到底提醒了句:“你莫小瞧了那少年,前日行刑时,我观那少年神色不对,感觉他不简单,你到底提防点。”

同伴不以为意:“来这地牢最深处的人,有哪个是简单的?照样无人逃出去。要我说,你就是太优柔寡断了。”

那狱卒笑了笑,没说话。

他是这地牢里的老人了,不比那些新人胆子大。

他的胆子早在陛下初登基的那段时日吓破了。

那段时间的地牢每日都得运进不少犯人,每日也有犯人在严刑拷打中死去。

这地牢犯人多了,看守又不足。

那些抓人的内卫也只管抓,却不管看守。

变乱终有一日爆发了。

有个犯人蛊惑狱卒打开狱门,随后将所有犯人放了出来。

想到这儿,狱卒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他恍然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躲过那场灾祸的。

他躲进了一个地牢的草堆里,那草堆底下有地道,直通外面。

他当了逃兵,待动乱差不多结束时,又偷偷溜回去,装作伤重不起的样子被就出去,成为那场动乱中,为数不多活下来的狱卒。

他不敢把那条通道告诉任何人,只偷摸着拿石灰和糯米浆将洞口堵严实,底下却还是空荡荡的。

那个地道在哪个地牢来着?如果没想错的话......那狱卒拔腿就跑,一路跑到那少年郎的地牢面前,抬眼与那平静到呆滞的目光对上。

那狱卒下意识要打开地牢门,去检查那个稻草堆,却被随后而来的同伴打掉手臂,怒斥道:“你疯了?你想跟他一起被关进去?”

那狱卒这才回神,悻悻笑道:“脑子犯浑、犯浑。”

自那场动乱发生后,陛下就下了新规。

任何狱卒在没有上司指令的情况下,不得擅自触碰狱门,违者一律打入地牢。

那同伴估计觉得此处邪门,没一会儿便把那狱卒拉走了,说是去其他地牢门口巡查一二。

那少年郎静静地看着那两人走远,四周悄无声息,他忽而敲了几下地面。

咚咚,咚咚。

仿佛一个讯号,唤醒大地的春日气息,带来飘飞柳絮。

“你现在要下来吗?”声音似柳絮般柔软,又有些扎手。

少年郎似是没听见,依旧两眼呆滞地望着前方。

四周彻底无声,不多时,又悄然响起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少年的手稳稳压在草堆上,任由稻草挪动,手掌触感由扎手变为柔软,依旧没往稻草堆处看一眼。

“你别生气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徐昭意比平常更添几分温柔,“别生气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