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三一同归(14)(第2页)
来者是个穿灰布袍的女子,名叫素心,袖口绣着半朵莲,另一半莲纹却在转身时隐入衣褶,像被硬生生撕开,手里拿着面碎裂的铜镜,镜片上的裂痕将人影割成无数碎片,“连心镜本是锁心渊的‘牵缘镜’,能让心意相通的人在镜中看到彼此的牵挂,人对着镜子许愿,就能感应到远方亲友的安危,可上个月突然开始‘蒙尘’,照得越久,心里的牵绊就越淡,连渊里最恩爱的夫妻,现在都分房而睡,说‘少了谁都能活’。”她指着镜片上的灰斑,“这就是‘断情灰’,越擦越厚,像糊在心上的纸。”
望舒接过铜镜,掌心的胎记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本源之种的叶片突然“唰”地卷起——这是感知到情感断裂时才有的反应。断情灰里的寒气顺着指尖蔓延,脑海中顿时涌起莫名的烦躁:“归真人偶不过是个人偶,何必处处带着?”“李维辰他们有自己的事,你总掺和别人的麻烦做什么?”“三一门安稳就好,管什么锁心渊的闲事?”……这些念头像冰锥,刺向平日里珍视的牵绊,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有锁心渊的先民对着连心镜盟誓的场景,有各族在镜前交换信物的郑重,还有面巨大的铜镜悬浮在渊底,镜面边缘缠绕着灰色的锁链,每根锁链都连着颗黯淡的光点,像被强行扯断的牵绊。
“别被灰斑缠上!”归真人偶一把夺过铜镜,青铜手按住裂痕,逆生符文顺着镜面蔓延,将断情灰逼回边缘,让碎裂的人影暂时拼合。“马先生说,连心镜的核心是‘牵绊’,灰色锁链是‘疏离’的凝结,专门剪断情感的丝线,得用温暖的共情力融化。”
李维辰摇着蒲扇从万星园走出,扇面上的“归”字与素心袖口的半朵莲产生共鸣,却在靠近铜镜时微微颤抖:“万法阁的《情缘录》里提过,锁心渊的连心镜是上古‘牵绊族’的法器,能将彼此牵挂的人心用灵力相连,牵绊族消散后,镜子就成了情感的见证,可惜时间久了,积累的疏离盖过了牵绊,才开始蒙尘,连带着周围的情感都跟着冷却。”他指着演武场的弟子,“你看那两个平时形影不离的少年,现在各练各的拳,眼神都不往对方身上瞟,怕是被断情灰影响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连三一门的师兄弟情谊都要淡了。”
归真人偶早已将木箱装得满满当当:本源之种的新叶、逐影漠的倒时沙粉末、渡厄滩的定航石、锁心渊的铜镜碎片,还有几罐夏禾新酿的“牵缘酒”——用连心镜旁的灵草、三一门的桃花蜜和回音谷的共鸣石粉末酿的,说是能驱散断情灰,让人心重新贴近。
锁心渊藏在连绵的断崖下,渊底的水汽常年不散,形成薄薄的雾霭,雾气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那是被镜子照出的牵绊,此刻却大多黯淡无光,像将熄的烛火。素心提着盏琉璃灯在前头引路,灯光穿过雾霭时,能看到崖壁上刻满了名字,每个名字都与另一个名字用红线相连,如今红线却大多褪色,只剩下孤零零的字迹,“前面就是‘同心潭’,连心镜就沉在潭底,潭水本是暖的,能映出人心的温度,现在却凉得刺骨,连鱼都不肯靠近。”
靠近同心潭时,周围的雾霭突然变得粘稠,像浸了冷水的棉花,裹得人呼吸都觉得沉。望舒运转归一境的共情力,在脑海中浮现出那些珍视的面孔:李维辰递来的热茶,赵玄通拍肩的力道,夏禾笑时眼角的细纹,归真人偶青铜脸上的符文闪烁……这些记忆像暖阳,驱散了心头的寒意,他试着朝归真人偶伸出手,青铜手立刻稳稳地握住他,两掌相触的瞬间,周围的雾霭竟散开了寸许,露出底下发光的牵绊丝线。
归真人偶将牵缘酒倒进同心潭,酒液遇水化作金色的溪流,顺着潭底蔓延,灰色的锁链顿时发出“滋滋”的响声,像被烫到的蛇。“快撒逐影漠的倒时沙!”它大喊着,从木箱里掏出红线,飞快地将两块定航石系在一起,“马先生说,用共同的记忆配合共情力,能重新接起断了的牵绊!”
望舒将倒时沙粉末撒向潭水,银色的粉末与金色酒液融合,在水面凝成无数个小小的漩涡,每个漩涡里都闪过过往的画面:在碎星渊与星野并肩对抗星力的夜晚,在回音谷和阿响一起编言和环的午后,在镜湖岛帮镜玄修复观心镜的清晨……这些画面顺着水流涌向潭底的连心镜,镜面的断情灰开始龟裂,露出底下模糊的人影。
“牵绊族的牵缘咒!”素心突然对着潭水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是‘心若相系,山海难离’!”
望舒跟着念出咒语,归一境的共情力与连心镜的灵力融合,灰色的锁链突然剧烈抖动,缠绕的光点开始重新发亮,像被点燃的星火。那些被断情灰影响的人渐渐恢复了牵绊:分道扬镳的旅人重新并肩而行,说着“刚才真是糊涂了”;分房睡的夫妻在潭边相拥,妻子摸着丈夫鬓角的白发说“怎么看都看不够”;演武场的两个少年凑在一起讨论招式,手里的木剑不经意间碰出清脆的响。
归真人偶将锁心渊的铜镜碎片拼在潭边的石台上,碎片在共情力的催动下发出柔和的光,照出周围生灵的牵绊丝线:渡厄滩的船夫与家人的线是海蓝色,听风寨的风啸与传声树的线是青绿色,望舒与归真人偶的线是金红色,像两股拧在一起的绳,无论雾霭怎么飘,都牢牢地连在一起。
连心镜的意识在望舒脑海中响起,声音像雾里的叹息,却带着暖意:“谢谢你,让我想起牵挂的重量。”它从潭底升起块镜面碎片,落在望舒掌心,“这是‘牵缘片’,能让你永远看到人心的牵绊,哪怕被雾霭遮住。”
三日后,锁心渊的同心潭边立起了座新的石碑。
望舒亲手刻下“牵绊”二字,左边是三一门的逆生符文,右边是牵绊族的同心结,中间用牵缘酒调和的朱砂镶嵌,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红。素心将同心潭的潭水装在玉瓶里,送给望舒:“这是‘连心水’,能让疏远的人重新靠近,喝一口,连吵架时都能想起对方的好。”
锁心渊的居民正在举行“续缘祭”,围着石碑将褪色的红线换成新的,每个系线的人都要对着连心镜说句牵挂的话:“娘,我下个月就回家”“兄弟,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三一门的朋友,有空一定来喝酒”……这些话顺着牵绊丝线传到远方,引得星桥那头的生灵纷纷回应,雾气里的光点越来越亮,像漫天星辰。
归真人偶用牵缘片给每个系红线的人都串了个小小的吊坠,青铜手打磨的吊坠虽然简单,却带着共情的暖意,戴过的人都说,就算走得再远,也能感觉到有股力量在牵着自己,像背后总有双眼睛在守望。
离开锁心渊时,同心潭的雾霭已经散去大半,潭底的连心镜清晰可见,镜面映着蓝天白云,还有无数条发光的牵绊丝线,像张巨大的网,将锁心渊与三一门、逐影漠、渡厄滩连在一起。望舒回头望去,只见石碑前的红线上,新结的同心结都在轻轻晃动,结上既有牵绊族的纹路,又有本源之种的叶纹,在风里打着旋,像在为他们送行。渊底的欢笑声、红线飘动的声音、水流声顺着山谷传到星桥,与三一门的蝉鸣、锁心渊的风声、归真人偶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温暖的歌。
归真人偶突然指着望舒胸前的牵缘片,青铜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吊坠,两个吊坠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响,它用新学的牵绊族手势比划着:“就算走散了,也能顺着线找到彼此。”
回到三一门时,盛夏的暴雨刚刚过去。本源之种的枝头结出了新的果实,果实的形状像两颗紧紧相依的心,那是锁心渊的连心水与归真意融合的痕迹,握在手里能感觉到淡淡的暖意,像握着别人的牵挂。陈朵的《六和记》又添了厚厚的一卷,最新的插画里画着连心镜的样子,旁边写着:“疏离不是冷漠,是生命在确认牵绊的信号,就像雾霭不是障碍,是为了让看清的牵绊,更加牢固。”
赵玄通正在演武场教弟子们新创的“牵缘拳”,招式里融入了牵绊族的柔和与归一境的共情,出拳时像伸出的手,收拳时像握住的暖,拳风带起的果实落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像两颗心在同频跳动,引得弟子们阵阵喝彩。夏禾的茶馆里,胡越正在用牵缘片的粉末泡茶,说是能让茶水带着牵挂的味道,喝一口,连久未联系的亲友都想写封信问候,引得茶客们纷纷提笔,信纸上的字迹都带着暖意。
望舒站在山门口,看着星桥上来往的生灵:有锁心渊的素心,背着装满连心镜碎片的木盒,要去逐影漠帮旅人找回失散的牵绊,袖口的半朵莲终于与另半朵在衣摆处相遇;有渡厄滩的浪里行,正用定航石给归真人偶比划航线,说“下次带你们去看星海的漩涡”;还有个穿“焚天谷”服饰的老者,推着辆装着焰心花的独轮车,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咯吱”的响,车把上挂着块烧焦的木牌,上面写着“共燃”二字,说是要请望舒用归一境的共情力,看看谷里的“同心火”为何突然分成两簇,明明是同个火源,却互相排斥,烧得再旺也暖不了周围的草木。
“望舒掌门,焚天谷的使者说,谷里的焰心花最近开得奇怪,花瓣一半红一半蓝,像被硬生生劈开,靠近的人都会莫名烦躁,连最耐得住性子的炼药师,配药时都要打翻两个药罐,谷主说,这怕是和锁心渊的断情灰有关,只有归一境的融合力能让火焰重归一心。”守山弟子捧着朵焰心花跑来,花瓣的红蓝色交界处正冒着细小的火星,像在互相灼烧。
望舒接过焰心花,花瓣的两色在他掌心渐渐交融,化作温暖的橙红,与掌心的胎记产生共鸣,散发出融融的光。归真人偶早已提着木箱候在一旁,青铜脸上的符文闪烁,映着远处焚天谷的火光,像在期待新的旅程。
李维辰和赵玄通坐在石桌旁,看着他们,石桌上的棋盘又扩展了一圈,新添的锁心渊版图上,用牵绊族的同心结纹画着牵绊碑,正与三一门的本源之种、焚天谷的焰心花、逐影漠的倒时沙连成一片,像一张交织的网,每个节点都闪着牵绊的光。
“听说焚天谷的同心火,本是两簇火焰相拥而成,缺了哪一簇都烧不旺。”赵玄通喝着新泡的牵缘茶,笑着说,“老道倒要看看,这分了家的火焰,遇上归一境的融合力,能不能重新抱成一团。”
望舒笑着点头,与归真人偶一起朝着星桥的方向走去。盛夏的阳光穿过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跳动的火焰,将三一门与锁心渊、焚天谷、星海连在一起。星桥的石板上,新的脚印叠在旧的脚印上,像无数双手在互相牵引,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
星桥的尽头,焚天谷的热浪越来越近,与望舒掌心的焰心花、归真人偶的牵缘片、本源之种的果实共鸣,像在说:新的旅程永远与牵绊同行,那些关于共情、关于融合、关于相守的故事,才刚刚写到最炽热的章节。
三一门的夏末总带着焚风的燥热,本源之种的叶片上凝着细密的汗珠,归真人偶用青铜手往枝叶上泼了些沉梦泽的梦泉水,水汽与热浪相撞,竟在半空凝成转瞬即逝的冰雾,与锁心渊带回的牵缘片粉末交织,泛着温润的光泽。望舒坐在凉棚下,看着焚天谷送来的“分焰花”在陶盆里绽放——花瓣本该是统一的炽红色,此刻却一半燃着烈焰,一半覆着白霜,两种极端的颜色在花芯处激烈碰撞,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两股互不相让的力量在角力。
“望舒掌门,‘碎念泽’的使者在山门外等您。”守山弟子抱着个装满碎纸的陶罐跑来,纸片上的字迹东倒西歪,明明是连贯的句子,却被撕成无数碎片,罐口飘出灰色的气丝,落在石桌上,竟将完整的字都啃出了缺口,“说是泽里的‘缀语莲’突然断了茎,莲花能将零散的念头连成完整的思绪,却会让人变得语无伦次,最近已经有说书先生在讲至精彩处突然卡壳,嘴里蹦出些不相干的词,像被人掐断了话头,泽主说,只有‘归一’的统合力能让莲花重新并蒂。”
来者是个梳双髻的小童,名叫念念,手里攥着半截莲茎,断口处渗出黑色的汁液,滴在地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缀语莲本是碎念泽的‘串思莲’,能帮健忘的人拼凑记忆,让杂乱的念头变得清晰,人闻着莲香,说话都能有条有理,可上个月突然开始‘断茎’,靠近的人脑子里的想法就会变成一团乱麻,连泽里最会编故事的老叟,现在说句话都要停顿七八次,像被什么东西打断了思路。”他举起那半截莲茎,断口处的黑色汁液正慢慢凝固成蛛网般的薄膜,“这就是‘断思膜’,能把完整的念头切成碎块,越想理清,碎得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