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闲书聊东西 作品

第3章 霜铃契(第2页)

“然后呢?”

我打断他,抽出被他握红的手,“等你马革裹尸,让我抱着银铃去边塞哭坟?像前世那样,连座荒坟都寻不着?”

绣绷上的血珠渗成暗红,像极了他马靴上的陈年血渍,“赵匡胤,你护得了我一时,护得了我一世吗?”

窗外静得能听见雪粒打在竹篱上的响。

他突然推开柴门,风雪卷着他的玄色衣摆扑进我怀里。

我仰头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十年前在岩洞初见时的月光,此刻正映在他眼中:“护不了一世,便护到我咽气的一刻。若我死在战场,便让你的银铃系在我尸身腕上,让契丹人知道,我赵匡胤的妻,连尸身都只能被我抱回中原。”

他的气息喷在我额角,带着边关的霜气。

我望着他颈间未愈的伤口,突然想起前世他留给我的,只有一封字迹刚硬的信,和青石板上的马蹄印。

指尖穿过他发间,将那缕总也束不好的碎发别到耳后——这次,他没有躲,反而将额头抵在我肩上,像极了荒坟里我抱着自己时,渴望得到的那点温度。

“好。”

我听见自己说,“但你要先陪我做完三件事。”

他抬头时,眼中映着我鬓角未褪的伤痂,“第一,去城西月老祠,用你的血在姻缘簿上画押;第二,在蒲州城门贴告示,写清你我相遇那日,你如何砍断我腕上绳索,如何在破庙替我守夜;第三...”

喉间突然哽住,前世井里的红盖头在记忆里翻涌,“第三,把你的剑穗给我,我要亲手替你系上。”

他笑了,这是重生后我第一次见他笑,像破庙檐角漏下的月光,终于化了霜。

解下剑穗时,他腕间缠着的红绳滑了出来——那是前世我用嫁衣上的丝线替他编的,今生竟还系在他腕上。

“这是你昏迷时替我系的。”

他将剑穗放进我掌心,穗尾银铃轻响,“在山涧采野兰花那日,你发着烧说胡话,说怕我走丢。”

指尖抚过熟悉的纹路,我忽然想起前世在客栈,他整夜用冷帕替我擦身,自己却冻得咳嗽。

原来有些事,不是他不说,是我不敢信。

将新编的剑穗系上他剑柄时,银铃与他腰间的那串相碰,竟凑成了完整的《关雎》韵律。

三日后,月老祠的姻缘簿上多了行血字:“赵匡胤,赵京娘,生同衾,死同穴”。

我摸着碑上刚刻的“赵门京娘”,看他执剑在功德箱上刻下“山河为聘”,忽然觉得,这一世的碑,比前世的荒坟温暖得多。

离开蒲州那日,城门告示被风雪打湿,却仍能看清“清白二字,在天地,不在人言”的朱砂大字。

他将我抱上马背,银铃在两人腰间响成一片,像极了前世山神庙里,那盏被风吹得明灭的烛火,终于在今生,烧成了团暖炉。

“怕吗?”

他的声音混着马蹄声,震得我贴在他后背的耳朵发麻。

望着前路漫漫的雪山,我忽然想起前世数过的三十三次银铃响,想起井里的红盖头,想起荒坟里的草。

“怕。”

我将脸埋进他颈窝,闻着熟悉的松烟味,“怕你又像前世那样,在某个清晨留下马蹄印,让我数一辈子。”

他突然勒住马,转身捧住我冻红的脸。

睫毛上的雪落在我手背上,像极了破庙瓦当漏下的月光:“这次换你数我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