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猫女士(第2页)
“灰女士?”我忍不住重复,原来这个名字早被这里的人熟知。
老太太这才注意到我,推了推眼镜:“哦,你是跟灰女士来的?稀客。”她指了指旁边的藤椅,“坐吧,我给你们泡杯‘昨日茶’。”
我坐下时,见灰女士跳上柜台——她不知何时又变回了猫形,爪子在一本厚厚的牛皮本上点了点。老太太翻开本子,笔尖划过纸面,留下金色字迹。我凑近一看,本子上写着奇怪的地址:“1987年深秋的银杏树下”“月球背面的环形山”“第三平行世界的顶楼天台”……灰女士的爪子正点在“2023年梧桐巷37号”这一行,旁边标注着“钥匙”。
我的心猛地一跳。
老太太端来两杯茶,贝壳茶杯里的茶水泛着淡金色。“喝吧,能想起点东西。”她笑着说。我抿了一口,暖流滑过喉咙,眼前闪过碎片:昨天傍晚,我在楼下长椅看夕阳,钥匙串从口袋滑出,掉进了长椅缝隙。
“原来……”我喃喃自语。
灰女士跳下柜台,尾巴轻轻勾住我的脚踝。老太太笑着说:“灰女士是时间的信使,专管帮人找那些‘被忽略的东西’。有人丢了钥匙,有人丢了回忆,有人丢了勇气——她都能找回来。”
墙上挂着很多照片,每张里都有灰女士:有时穿旗袍站在民国电车旁,有时穿工装蹲在八十年代自行车上,有时穿公主裙坐在旋转木马上。她的衣服总在变,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尾尖那片银杏叶,从来没变过。
“她……不是普通的猫吧?”我问。
老太太叹了口气:“算是,也不算。很多年前,她是天上的星辰,负责记录人间故事。后来她自己要求下来,说想亲眼看看那些故事。上帝拗不过她,就让她化作猫形,给了件能变样式的西装——算是通行证,也是保护罩。”
原来我的感觉没错,她真的是从天上来的。
喝完茶,灰女士跳下来往门口走。我跟老太太道谢,她摆摆手:“谢灰女士吧,是她觉得你该想起钥匙在哪了。”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见老太太给灰女士的本子盖戳,邮戳图案是只穿西装的猫,旁边写着“时间不负有心人”。
走出邮局,巷子又变了样。青石板路成了沙滩,远处传来海浪声,穿宇航服的小男孩在用沙子堆城堡,机械狗在旁捡贝壳。灰女士沿着海岸线往前走,尾巴在沙滩画出浅浅弧线。我跟着她,看天上的云变幻形状:会游泳的鱼、奔跑的马、我小时候最爱的布偶兔子。
“你认识我很久了吗?”我问灰女士。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眼睛里闪过画面:五岁那年,我在幼儿园门口哭,因为弄丢妈妈给我扎头发的蝴蝶结,是一只黑猫把蝴蝶结从灌木丛里叼出来;十七岁高考那天,我在考场外发抖,脚边不知何时多了只猫,安静陪我直到进考场;三年前失恋的晚上,我在江边坐了很久,有只猫跳上膝盖,呼噜声像台小马达……
那些猫,都是她?
我蹲下来想摸她的头,她却后退一步,琥珀色眼睛里闪过复杂情绪。随后她转身往海里走,海水漫过爪子、漫过西装,却没打湿一根毛。走到齐腰深的地方,她停下回头,尾巴高高翘起,像在告别。
海面上忽然升起一道光桥,透明如水晶,一直延伸到天上。光里有很多影子在动:穿古装的人骑马,宇航员在月球行走,小孩子追蝴蝶……灰女士走上光桥,身体渐渐透明,西装轮廓先模糊成灰雾,接着是四肢、尾巴,最后连琥珀色的眼睛也化作两点星光。她没有振翅,只是从容地、缓缓地向上浮,穿过光桥,穿过云层,融进淡金色的天幕,仿佛从未存在过。
“别走!”我下意识地喊,伸手去抓,只抓住一把潮湿的海风。
然后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窗帘缝漏进的阳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昨晚没喝完的牛奶。墙上电子钟显示七点半,距离上班打卡还有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