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猫女士(第3页)
原来是个梦。
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一块。我起身洗漱,脑子里全是灰女士的样子:她的西装、黑白裙、琥珀色眼睛、尾尖的银杏叶。走到楼下时,我鬼使神差地走向那张长椅,蹲下来往缝隙里看——黄铜钥匙串正静静躺着,上面的铃铛还沾着片干枯的银杏叶。
真的……找回来了。
我捏着钥匙站在原地,晨雾已散,梧桐巷还是老样子:斑驳的墙皮,堆着旧家具的花坛,卖早点的推车飘着油条香。穿校服的女孩骑车经过,车筐里是普通课本,她没打招呼,只是匆匆赶路。
一切如常,除了我口袋里的钥匙,和心里那个叫灰女士的、穿西装的猫。
上班时我频频走神。开会盯着投影仪,看见的却是时间邮局的星空钟;吃饭扒着米饭,尝到的却是昨日茶的淡金甜味;打印文件时,总觉得纸会变成灰女士的牛皮本。同事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那种真实感太强烈,让我怀疑此刻的“现实”才是梦。
下班后,我沿着梧桐巷慢慢走。巷口的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路边银杏叶镀着金边。我忽然想起梦里的海岸线,想起灰女士透明的身体,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也许真的是我太孤单,才会做这么荒唐的梦。
走到单元楼门口,我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脚步忽然顿住。
它就蹲在我家门口的脚垫上,穿着那件深灰色女式西装,尾尖依然沾着片银杏叶。夕阳落在它身上,丝绒衣料泛着暖光,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里亮得像星星,和梦里一模一样。
这一次,我没有怀疑,没有犹豫,慢慢蹲下身,张开双臂。
灰女士看着我,尾巴轻轻摇了摇,纵身跳进我怀里。
西装料子比想象中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混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她的身体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又沉甸甸的,仿佛装着整个宇宙的故事。我把脸埋在她的绒毛里,闻到了昨日茶的甜味,时间邮局的油墨香,海面上潮湿的风,所有被忽略的、温暖的味道。
她在我怀里蹭了蹭,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像台小马达。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暖黄的光落在我们身上。远处传来邻居回家的脚步声,楼下便利店的开门声,城市夜晚该有的喧嚣。但此刻,那些声音都很远,我的世界里只有怀里的猫,和她那件永远挺括的女式西装。
我知道,她不是普通的猫。她是天上的星辰,时间的信使,上帝派来的天使。她来人间一趟,穿各式各样的衣服,走无数条街道,帮人找回丢失的东西,记起被遗忘的温暖。
而现在,她暂时停在了我家门口,停在了我的怀里。
“谢谢你,灰女士。”我轻声说,声音有点哽咽。
她没有回答,只是用尾巴勾住我的手腕。我能感觉到她爪垫的温度,心跳的频率,像时钟的指针,像流星划过夜空,像所有关于“存在”的证明。
也许明天早上,她会化作星光飞回天上;也许她会留在梧桐巷,换件旗袍、换件工装,继续做时间的信使。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抱住过她。在这个普通的夜晚,在我家门口的脚垫旁,我抱住了穿女式西装的猫,抱住了从天上来的天使,抱住了所有被忽略的、温暖的瞬间。
这就够了。
我抱着她站在暖黄的灯光里,直到楼道里的脚步声远去,便利店关掉一半的灯,天上的星星一颗接一颗亮起来。怀里的喵喵声一直没停,像一首温柔的歌,在无限漫长的时光里,轻轻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