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吊车副驾驶(第2页)
“想试试不?”他突然把我的手往红色操纵杆上按。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手指刚碰到橡胶握把,就被他带着往前推。窗外的吊臂居然动了,像条苏醒的蛇,慢悠悠地往下降,吊钩上的铁链子哗啦啦地垂下来,差点蹭到堆废铁的顶端。
“松开松开!”我吓得赶紧抽手。红脸膛叔叔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堆得更密了,“别怕,这玩意儿看着吓人,其实跟你玩的遥控汽车一个道理。”
他从仪表盘旁边摸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根烟却没点燃,夹在耳朵上。“不过说真的,你长大可别学这个。”他望着窗外慢慢转动的吊臂,声音突然低了些,“没出息,一辈子就围着这些铁疙瘩转,风里来雨里去的,挣得还不如门口卖煎饼的多。”
我没听懂他的话,光顾着数仪表盘上的指针,红的绿的转得让人眼花。他忽然把我往旁边的副驾驶座推,那座位比主驾驶矮一截,靠背是固定的,硬邦邦的像块铁板。“坐这儿别动,我叫个人带你转转。”
他探出头冲下面喊:“老苟!老苟!”喊了两声,从废铁堆后面钻出来个瘦高个儿,背有点驼,走路像只大虾米,安全帽扣在脑袋上,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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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了?”瘦高个儿仰着头问,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 “给你找个小徒弟。”红脸膛叔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带他在附近转两圈,别开快了。”
瘦高个儿没说话,慢悠悠地爬上驾驶舱。他一进来,舱里顿时弥漫开股柴油味儿,比红脸膛叔叔身上的汗味还冲。他摘下安全帽,露出头顶稀稀拉拉的头发,鬓角已经白了,看年纪得有五十多了。
“我叫苟芳。”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声音还是那么哑。我愣了一下,这姓氏真少见,我们班同学不是姓李就是姓张,连最特别的也只是姓欧阳。
“你叫啥?”他问。我报了名字,他点点头,没再多问,双手握住操纵杆。这次吊车动得特别平稳,吊臂慢慢抬到最高处,然后整个车身开始缓缓转动。我赶紧抓住副驾驶前面的扶手,那扶手是根磨得发亮的钢管,上面刻着好多歪歪扭扭的字,像是什么人的名字。
“别怕,这玩意儿稳着呢。”苟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睛盯着前方的后视镜。吊车转了半圈,我看见单元楼的屋顶就在脚下,王奶奶家的烟囱正冒着烟,烟圈飘到吊臂旁边,一下子就散了。
“这楼有年头了。”苟芳忽然说,“我刚来这城市的时候,这一片全是平房,就这栋楼是三层的,那会儿觉得老气派了。”他的手指在黑色操纵杆上轻轻敲着,“现在要装电梯,外墙也得重新刷,弄完估计就认不出来了。”
吊车慢慢往街对面转,早点铺的香味顺着半开的窗户飘进来,是油条混着豆浆的味道。铺子里的胖阿姨正往铁丝架上挂刚炸好的油条,油锅里的泡泡噼啪响,离着老远都能听见。
“看见那棵老槐树没?”苟芳往左边偏了偏头。街心公园门口确实有棵大树,枝桠长得特别乱,像团没梳开的头发,树干上缠着圈红布。“以前那底下有个修鞋摊,老张头在那儿摆了三十年摊,去年冬天走了,摊儿也没了。”
他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没离开操纵杆,吊车转得特别慢,像只懒洋洋的乌龟。我数着路边的店铺,理发店的旋转灯还在转,五金店门口堆着的煤气管子码得整整齐齐,粮油店的老板娘正蹲在门口择菜,择下来的烂叶子堆在脚边,像座小小的绿山。
“你看那栋楼。”苟芳指着斜对面的居民楼,三楼的阳台上挂着排五颜六色的衣服,被风吹得哗哗响,“去年夏天我在这儿吊空调外机,那阳台上的花掉下来,差点砸着我。”他忽然笑了笑,嘴角扯出道浅纹,“养花的老太太吓得直给我鞠躬,后来非得塞给我几个自家种的西红柿,酸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