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学究 作品

第250章 归乡(第2页)

陈太初扶住摇摇欲坠的老父,目光扫过那刺眼的丹陛盘龙,眼底深处冰寒一片。

赵桓…好手段!这泼天的“恩宠”,是蜜糖,更是裹着糖衣的穿肠毒药!

将他陈太初架在火上烤!

让天下人都看着…这“功高震主”的秦王,在故乡是如何“僭越无度”!

“父亲勿忧。”陈太初声音平静,搀着老父下车,“陛下…赐的。拆不得。”他抬眼,望向府门内匆匆迎出、跪倒一片的王府属官、仆役,声音陡然转冷,“都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腊月廿八,秦王府,承运殿。

殿内暖炉烧得通红,金丝炭火无声吐纳着暖意,驱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属于官场应酬的浊气。

巨大的紫檀屏风前,陈太初一身半旧的家常棉袍,端坐主位。

阶下,开德知府、通判、转运使、防御使…乃至下辖各县县令、巡检司都头…数十名身着各色官袍的官员,如同庙里的泥胎塑像,按品级高低,垂首肃立,鸦雀无声。

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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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开德知府孙文焕…率阖府同僚…恭迎秦王殿下荣归故里!” 知府孙文焕须发花白,官袍浆洗得发白,上前一步,声音干涩,带着刻意压抑的激动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

他身后众官齐声附和,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演练了千百遍。

陈太初目光扫过阶下。

孙文焕…他记得。

宣和年间不过是个清贫的州学教授,因在开德府守城战中散尽家财犒军,被自己破格提拔。

如今十年过去,官袍依旧半旧,眉宇间却添了深重的忧色与风霜。

他身后那些官员,或谄媚,或畏惧,或木然…如同一面面镜子,映照出权力更迭下人心的浮沉。

“孙府台辛苦。”陈太初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本王归乡,只为侍奉老父,颐养天年。府衙公务…一切如常。不必因本王…扰了地方。”

他端起手边粗陶茶碗,啜了一口寡淡的清水,这是自入府便立下的规矩——拒收一切宴请、馈赠。

“王爷体恤下情!下官…感激涕零!”

孙文焕声音哽咽,深深一揖。

他身后众官面面相觑,有松一口气的,也有难掩失望的——这尊大佛归乡,多少人指望攀附提携?

谁知竟是闭门谢客!

“王爷!”通判李茂才,一个面团团富态的中年人,堆起满脸谄笑,“下官等…略备薄礼…乃是阖府同僚一点心意!有辽东老参两支,高丽百年山参一匣,江南新到的明前龙井十斤…还有…还有本地父老感念王爷恩德,特献的‘万民伞’三柄!恳请王爷…笑纳!”

他一挥手,身后属吏抬上数个沉甸甸的朱漆礼盒,更有人展开三柄缀满各色布条、写着密密麻麻名字的绸伞!

陈太初眼皮未抬,指尖在粗陶碗沿轻轻一叩:“抬回去。”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万民伞?本王…受不起。告诉乡亲们,心意…领了。东西…散给城中孤寡吧。”

李茂才笑容僵在脸上,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殿内死寂。

众官噤若寒蝉。

孙文焕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下官…遵命!”

冗长而压抑的“拜谒”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

陈太初如同入定的老僧,对官员们或明或暗的试探、表功、诉苦…皆以最简短的“嗯”、“可”、“知道了”回应。

直到日头西斜,殿内光线昏暗下来,他才缓缓起身:“诸位…年关将至,公务繁忙。都…回吧。”

众官如蒙大赦,躬身告退。

脚步声仓惶凌乱,如同退潮般涌出承运殿。

殿门合拢的刹那,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在外。

殿内,只剩下金丝炭火毕剥的微响,与陈太初独自立于巨大屏风前的、被拉得极长的孤寂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