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学究 作品

第250章 归乡(第3页)

除夕,寅时。

持续数日的官场喧嚣终于彻底散去。

王府内外张灯结彩,仆役们轻手轻脚地悬挂桃符、张贴门神,努力营造着年节的喜庆。

然而偌大的府邸,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冷。

朱漆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窥探。

承运殿后暖阁。

陈守柮裹着厚厚的棉袍,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紫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拜帖、礼单——那是过去几日未能入府官员“补送”的心意。他拿起一份,又颓然放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忧虑:“初儿…这…这如何是好?拒之门外…恐…恐惹人怨啊…”

陈太初正提笔在一方素笺上练字,闻言头也未抬:“父亲不必忧心。怨…便怨吧。”笔走龙蛇,一个铁画银钩的“静”字跃然纸上,力透纸背。

“可…可这王府规制…”陈守柮指向窗外那高耸的丹陛盘龙,“逾制…逾制啊!为父昨夜…一夜未眠!梦见…梦见御史台的刀笔…梦见午门的血…”他声音发颤,带着濒死般的恐惧。

“逾制?”陈太初搁笔,目光扫过窗外那片刺眼的朱红与盘龙,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陛下赐的宅子…逾制…也是陛下的恩典。父亲…安心过年便是。”他扶起摇摇欲坠的老父,“儿陪您…去祠堂上柱香。”

陈氏祠堂设在王府西跨院。

推开沉重的柏木门扉,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灰与木头腐朽的沉郁气息扑面而来。

烛火摇曳,映照着神龛上层层叠叠的牌位。

陈太初点燃三炷线香,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那些承载着陈家数代兴衰的冰冷木牌。

他撩袍跪倒,深深叩首。

额头触及冰冷砖地的瞬间,宣和元年冬,清河水畔那个落水濒死、被异世灵魂占据躯壳的“陈太初”…与此刻蟒袍尽褪、跪于祖祠前的秦王…身影轰然重叠!十年征伐,权倾朝野…终究…又回到了原点?

祠堂外,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扑打着窗棂。

王府角门悄然开启。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入,卸下几筐黑黢黢的“石炭”(煤)与数捆上好的“柴炭”(木炭)。

赶车的汉子压低斗笠,对迎出来的老管家低语:“汴梁枢密院…张枢相(张叔夜)…命小人送来的‘冰炭’(暗指冷暖自知)…给王爷…暖暖身子…” 老管家默默点头,指挥仆役将炭筐抬入偏院柴房。

车马旋即离去,未留下只言片语。

陈太初自祠堂步出时,雪已下大。

鹅毛般的雪片无声飘落,迅速覆盖了庭院、丹陛、盘龙石柱…将那刺眼的朱红与僭越的威严,温柔地…掩于一片纯净的素白之下。

他独立于廊下,望着漫天飞雪。

府外隐约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更衬得这深宅大院…寂静如坟。

远处,赵明玉领着几个孩子,正在偏院堆雪人。

陈紫玉(阿囡)裹得像只雪球,咯咯笑着将一枚冻红的柿子按在雪人脸上当鼻子。

陈忠和拿着小铲,努力将雪堆拍实。孩童无忧的笑语,穿透风雪,微弱却清晰地传来。

陈太初缓缓抬手,接住一片冰凉的雪花。

雪花在掌心迅速融化,留下一丝转瞬即逝的湿痕。

他望着掌心那点水渍,又抬眼望向府门方向——那里,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冰冷的铜兽在雪光中沉默。

门内门外,已是两个世界。

他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转身,走向那片传来笑声的偏院。

玄色身影没入漫天风雪,只在身后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行…孤绝而清晰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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