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茶痂裂(第3页)
抢修梯田那几日,道夫总在日头最毒时赤膊夯土。少年脊背的痂壳被扁担磨破,金红血混着汗滴进新土。阿梨递陶碗的手擦过他肘弯,道夫触电般缩回,茶汤泼湿两人胶鞋。“...烫。”少年喉结滚动挤出个字,补丁裤膝的破洞露出结痂的紫斑,边缘已转成茶叶的青褐色。
小周带来的茶商在晒谷场指指点点。“紫斑茶卖相不好,市价砍半。”穿polo衫的男人踢翻半筐茶秧。道夫肩扛的泥袋突然倾斜,黄泥浆溅上男人皮鞋。“你!”茶商扬手要掴,腕子却被道夫铁钳似的手攥住。少年指甲缝里的泥嵌进对方劳力士表带,茶脉状的金痂在烈日下反光。
当夜祠堂偏殿飘出焦糊味。阿梨举烛照见道夫蜷在灶前,火塘灰里埋着烤裂的茶饼。“小时候...爹打狠了就跑来烤饼。”少年掰开焦壳,露出里头青红的馅——婆婆笔记里写的解毒野莓。阿梨接过半块饼,甜酸汁液漫过舌尖时,火塘爆出个火星,映见道夫眼底未熄的光。
新茶苗下种那日,王金宝娘送来坛腌野莓。“月珍从前爱用紫苏叶裹着吃。”陶坛启封时窜出酸香,道夫指尖颤了颤。阿梨拈起颗莓果,紫红浆汁染透指腹,少女突然将莓子按在道夫心口痂壳上。少年浑身剧震,痂缝里钻出的新芽遇汁暴长,顷刻缠成条绿项链。
暴雨季结束时,小周召集村民看投影。卫星地图上梨山茶区标满红点:“省里要建生态保护区。”道夫突然指向雷劈木方位:“毒井在这。”满场哗然中,少年扒开衣襟——心口的绿蔓已开出苦楝花,每片花瓣都映着光绪茶契的朱砂纹。
茶商再次进村那日,晒谷场停了辆冷藏车。“检测过了,紫斑茶抗癌成分超标!”polo衫男人攥着报告单的手在抖。阿梨冷眼看他开箱搬仪器,冷冻格里的试管标着“昭和化学”。道夫肩头的苦楝花突然凋落,花瓣贴住冷藏车门缝,霜气瞬间蚀出“人血馒头”四字。
道夫爷爷能拄拐走动那夜,老人枯指点着祠堂梁柱:“月珍的绝笔...在第三根椽子。”阿梨举烛照见椽木裂缝,道夫以茶刀撬出油布包。泛黄信纸裹着半枚银锁片,锁芯刻着“山”字,背面小楷洇血:“双生锁合,茶脉归元。”
少年将银锁片按进阿梨掌心,少女颈间挂着的“茶”字锁片突然发烫。两片银锁相触那刻,祠堂地面震动,晒谷场新铺的水泥地裂开细缝,钻出的茶苗顶着露珠,在晨光里舒展如婴孩伸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