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第3页)
\"停职?\" 谢渊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玄夜卫的灯笼正朝着宗人府方向移动,\"他们怕的,是李昭三十年来记在底册边缘的那些茶渍密语吧?\"
张铎突然剧烈咳嗽,用袖摆遮住嘴角的慌张:\"谢御史若执意上报,恐怕\"
\"恐怕连三司衙门也要被指摘构陷宗藩?\" 谢渊接过话头,声音却愈发冷静,\"当年魏王案,你们用 " 匠人失误 " 结案;今日宁王案,你们想用 " 适可而止 " 封口 —— 但界石下的三层泥土不会说谎,茶梗里的火漆不会说谎,王三掌心的血字更不会说谎。\"
他抓起案头的验泥笺,密语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玄兴年间改易田册,元兴朝扩建军屯,到如今永熙年伪造火漆\" 谢渊的目光扫过周砚僵硬的肩膀,\"三代人前赴后继,不过是想把庐山的云雾,永远盖在这层层叠叠的罪证之上。\"
周砚突然扑通跪下,双龙佩在地面撞出闷响:\"大人!念在同朝为官的份上\"
\"起来。\" 谢渊转身望向漆黑的夜空,声音里已无半分温度,\"你该跪的,是庐山脚下那些被隐田吞没的茶农,是七年来替宗室顶罪的匠人,是今日死在鹰嘴崖的樵夫王三。\"
窗外,玄夜卫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却再没人敢踏入这间验泥房。谢渊摸出袖中银针,针尖映着残余的火光,如同刺破夜幕的第一颗星子。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只是宁王一脉,而是整个盘根错节的宗室利益网 —— 那些在验泥笺上批注 \"属实\" 的官员,那些在火漆印上盖下大印的胥吏,那些在朝堂上高谈 \"和气\" 的衮衮诸公,都是这张网的经纬。
但此刻,验泥笺上的 \"田册改易,始于玄兴年间\" 已经显形,三代土层的叠合已经清晰,李昭用命留下的密语已经破译。谢渊握紧银针,任由针尖刺痛掌心 —— 比起官场的黑暗,他更怕的是自己也成为这 \"和气\" 的一部分。
\"去准备明晨的廷折,\" 谢渊突然开口,\"将三色土层、孢子密语、宗人府底档,全部附卷呈送。\" 他望向周砚苍白的脸,\"若我明日不能走出御史台,便将这些证物,交给应天书院的博士们 —— 总有光明,能照亮这层层叠叠的黑暗。\"
周砚颤抖着起身,袖中滑落半张牙帖,边角绣着的字纹与碎瓷片上的印记完全相同。谢渊闭上眼睛,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 这不是他第一次直面官官相护的黑暗,但却是第一次,离宗室阴谋的核心如此之近。
火苗终于熄灭,验泥房陷入短暂的黑暗。但谢渊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他会带着这些证据,走向那个布满荆棘的朝堂。哪怕前路是万劫不复,也要让这延续三代的田亩舞弊案,在御史台的风宪之名下,现出原形。
片尾
暮色浸透按察司衙门时,谢渊仍在反复比对笔迹。暗卫送来的密报显示,李昭三日前将宗人府三十年的田册底档全部调出。\"大人,内阁急件。\" 书吏话音未落,谢渊已瞥见火漆印上的锯齿纹路 —— 与魏王案如出一辙。
展开密函,\"适可而止\" 四字下压着半片茶梗。谢渊将密函凑近烛火,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泰昌帝临终前握着他的手,龙袍上沾着的也是这种云雾茶香。火苗吞噬威胁的瞬间,他望向窗外玄夜卫游走的黑影,将验泥银针别入袖中 —— 御史台的风宪官,本就是为刺破黑暗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