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295章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第3页)

宗人府的铜钟敲响申时三刻,萧洪望着被收走的族谱,扉页新刻的 "永禁入仕" 四字棱角分明,像四把悬在脖颈的小刀。他知道,当族谱送达皇史宬时,翰林院侍讲会在卷首写下 "天家无亲",用的是今上御用的紫毫笔,而他的名字,将永远与 "庶人,务农" 绑定,成为《顺天府户籍黄册》里一个带着黜革墨香的罪民条目。

雪粒子开始敲打窗棂,萧洪站起身,膝头的麻垫上印着清晰的獬豸纹 —— 这是天家律法烙在他身上的第一个印记。远处传来玄夜卫收队的梆子声,与供桌暗格里榷场图残片的沙沙声交织,仿佛曾祖的野心与今上的圣裁,都在这族谱黜革的过程中,化作了祖祠香灰里的一抹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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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时分

,萧洪踏出祖祠门槛,檐角冰棱断裂声与凿匾声几乎同时响起。宗人府工匠的凿子正啃噬门楣上的贴金 "赵王第" 三字,金箔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木胎,纹理竟与族谱扉页即将刻就的 "永禁入仕" 如出一辙。他摸着藏在鞋底的榷场图残片,桑皮纸因体温沁出淡淡茶渍,那是三年前玄夜卫抄家时,他用茶水拓印的唯一物证。图上红点在雪光下泛着暗红,像极了去年在国子监被戒尺打破的血点,此刻隔着鞋底布料,硌得脚心发麻 —— 曾祖用朱砂圈注的 "粮道",如今成了顺天府划定的 "罪宗禁耕区",每道粮道中央都埋着玄夜卫的界石。

宗人府文书官抱着族谱走出,黄绫封套的边角垂着三枚铜铃,随着步伐发出细碎声响 —— 这是宗人府移送罪宗档案的定制,铃声频率暗合《大吴律》中 "宗室黜革" 的律条数目。文书官腰间的八品铜鱼符泛着青灰,与记忆中父亲佩戴的金麒麟符相比,鱼眼处的鎏金早已剥落,露出底下粗糙的铜胎。"今上让翰林侍讲写了族谱首页," 文书官擦肩时压低声音,袖口飘出翰林院特有的松烟墨香,"用的是紫宸殿藏的紫毫笔,墨里掺着当年成祖北征的沙场土。"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里还留着方才按捺族谱时沾上的黜革墨 —— 青黑色的墨渍混着玄铁屑,在素衣上烙下洗不净的印记。他忽然想起宗人府差役的话:"这墨是从废弃甲片里筛的,每粒铁屑都沾着北境将士的血。" 如今这血债,却要他一个从未见过沙场的庶人来偿还。远处传来顺天府役卒的喝令,是在驱赶靠近罪宗田产的百姓,喝令声里混着隐约的驼铃,与族谱夹层榷场图上的标记完全吻合 —— 那是瓦剌商队的信号,曾祖的野心曾让这些驼铃畅通无阻,如今却成了他必须屏息躲避的催命符。

文书官的脚步声渐远,萧洪忽然蹲下身,雪水浸透裤脚也浑然不觉。他隔着鞋底按压榷场图残片,红点在冰层下透出微光,像极了太极殿御座扶手上的指血痕 —— 那些被史书隐去的血色,此刻正从他脚底的薄田下渗出,染透每一粒埋着界石的黄土。当顺天府的役卒走过,他迅速扯下一片衣襟,裹住残片塞进田边雪堆 —— 这是他能为曾祖留下的唯一痕迹,就像谢渊在禅位大典上藏起的成王血帕,在天家的铁律下,总有些东西,是凿刀与黜革墨永远无法抹去的。

卷尾

太史公曰:观萧洪黜籍事,知天家律法如寒冬严霜,摧折宗枝亦不留余荫。门楣贴金剥落处,显是皇权狰狞面目;族谱墨痕浸染时,尽藏宗室血泪春秋。萧洪藏图于雪堆,恰如谢渊缝帕于冕旒,皆在天家铁幕下偷藏一线生机。九王夺嫡的余波,终将在罪宗的薄田与新帝的冕旒间,凝成永不消融的冰棱 —— 照见龙椅下的骨血,也照见史书褶皱里,那些被黜革墨掩盖的,永远鲜活的野心与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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