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28章 君心自有权衡在,臣志终为社稷宁(第2页)

他环视殿中,声音愈发沉重:“如今边军缺甲少粮,新募的士卒拉弓不过三石,连刀

都握不稳,甲胄锈蚀得能透光。若强行轻出,胜则粮草耗尽、边军疲敝,十年内再无力守边;败则大同、钦州尽失,敌寇长驱直入,饮马黄河,到时候谁能担这个千古罪责?”

谢渊的声音陡然转厉,像惊雷炸响在殿中:“更可怕的是,有人会借‘轻战’之名中饱私囊!去年宣府监军成国公,借着‘督战’的名义私扣粮草五千石,把冬衣银拿去买小妾,导致守卒在零下三十度的寒冬里穿着单衣,冻饿而死在烽燧下的就有三十七人!” 他盯着李穆,字字如锥,“回朝后他却奏‘军容整肃’,还得了陛下的赏赐 —— 陛下难道忘了那些冻死在边关的弟兄?忘了他们家属捧着空棺哭嚎的模样?”

这话如重锤狠狠砸在李穆心上,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案几上,“哐当” 一声带倒了砚台,墨汁溅在猩红的袍角上,像泼上了一团黑血。`7*k′a¢n-s¨h!u*w,u+.!c¢o.m¨他脸色瞬间涨红如猪肝,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如蚯蚓,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只能死死攥着袍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指缝都在微微颤抖。

“那缓战之险呢?” 萧桓的指尖轻轻叩着御案,龙纹浮雕在烛火下泛着冷硬的光,每一道鳞纹都像在无声审视。他的目光深邃如潭,仿佛要穿透谢渊的话语,看到更深层的考量。

谢渊的回答愈发沉稳,声音里带着胸有成竹的笃定:“陛下,缓战之险不在‘缓’,在防松懈生祸端,非‘不战’之险,是‘忘战’之危。” 他从袖中取出第二卷册页,双手捧起时,能看到纸页边缘因常年翻阅而磨出的毛边。

册页上用蝇头小楷密密匝匝记着边军防守的疏漏,字迹力透纸背,有的墨迹发暗,显然是泪水浸泡过的痕迹:“守战非‘龟缩不出’,是‘慎战待机’,需每日查边报、核粮草、练边卒,一日不可懈怠。” 谢渊的指尖划过 “元兴二十三年” 的记载,声音带着痛心,“那年北疆因缓战期间监军贪酒误事,烽燧值守成了摆样子 —— 守卒在烽燧里赌钱喝得酩酊大醉,连敌骑的烟尘都没察觉。”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殿中,语气沉重如铅:“瓦剌趁夜偷袭,一夜之间丢了三座军寨,守将自刎谢罪时,怀里还揣着未写完的血书,说‘愧对朝廷,愧对弟兄’。可那些死去的弟兄呢?他们死在睡梦中,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尸骨至今埋在寨墙下,连名字都没能传回故乡 —— 这便是懈怠的代价。”

谢渊话锋一转,目光如利剑般刺向殿角的王瑾,语气凝重如铁:“更险在内部生乱。有人会借‘缓战’造谣‘朝廷畏敌’,动摇军心;有人会趁机克扣粮草、拖延军备 —— 镇刑司去年就曾借‘缓查’之名,将大同冬衣银两万两挪去填补私库,导致守卒在腊月寒风里穿着单衣,冻毙在哨卡上的就有十一人,他们的尸骨直到开春才被发现,手指还保持着抓挠寨门的姿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需派玄夜卫即刻巡查边镇,凡懈怠值守者、贪墨军饷者,立斩不赦!将首级悬于城门三日,让边军看见朝廷整肃的决心,让宵小之辈闻风丧胆,方能防微杜渐,消除缓战之险!”

王瑾被谢渊的目光扫得浑身发颤,像被冰水浇透。他手中的拂尘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雪白的尘尾沾了灰,显得狼狈不堪。慌忙去捡时,指尖抖得连拂尘杆都握不住,三角眼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 那些被挪用的冬衣银,他虽未直接经手,却分了三成好处,此刻谢渊的话像在当众念他的罪证。殿中檀香凝滞,连烛火都仿佛在为王瑾的慌乱而摇曳。

“守战之要,又在何处?” 萧桓的眼中多了几分赞许,身体微微前倾,显然被谢渊的论述吸引。谢渊掷地有声,字字如金石落地:“在‘三实’:核粮草实数,不虚报浮夸;练边卒实功,不摆花架子;破二寇勾结之实,不被假情报蒙骗。”

他举起核查账册,册页上盖着都察院的朱印:“核粮草需都察院、户部、玄夜卫三司联查,交叉核验。如山西都司报‘存粮十万石’,臣派御史暗查,实则仅六万石,那四万石的虚数,不是被虫蛀,是被层层克扣!需严查追责,堵住贪腐的口子,这是守战的根基。”

“练边卒要去花架子,” 谢渊转向周毅,目光中带着痛惜,“周将军久在边镇,定知大同卫校场每日‘摆阵’给监军看,旗鼓整齐、阵列分明,可新卒拉弓不过三石,射箭连五十步靶都中不了。需按实战标准考核:拉弓五石为合格,百步穿杨为优等,不合格者将领连坐,这才能练出真战力,而非纸上谈兵。” 周毅连连点头,想起那些在战场上因武艺不精而死去的弟兄,眼眶泛红,老泪在眼角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