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58章 蛛丝马迹终难隐,鬼蜮心肠岂肯休

卷首 《大吴会典?诏狱规制》 载:“诏狱‘掌重囚监押’,设‘典狱官一员、狱卒三十人’,皆由镇刑司旧部或玄夜卫调任,需‘身家清白、无外戚牵连’。重囚通信‘需经典狱官核验、玄夜卫备案’,严禁‘私传密信’,违者‘狱卒杖毙,囚加刑三等’。藩王‘非奉旨不得离封地’,其动向由宗人府与玄夜卫‘双轨监控’,凡‘私通京官、密议军政’者,以‘谋逆预备’论罪,需‘验密信、查人证、核笔迹’三证俱全方可定罪,防‘构陷诬告’。”

深牢寒锁未销谋,暗线牵丝动帝州。

伪造藩书藏毒计,虚传反信乱宸猷。

蛛丝马迹终难隐,鬼蜮心肠岂肯休。

莫叹阴霾遮白日,清风自会扫残秋。

德佑二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五,诏狱的寒气比外面的风雪更刺骨。天字牢的石壁渗着水珠,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在狭小的牢房里弥漫。王林靠在冰冷的墙根,身上的囚服虽破旧,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他望着牢门上方的铁窗,雪花从窗缝钻进来,落在他枯瘦的手背上,瞬间融成水痕 —— 再过三日,萧桓的亲征大军就要出京,他必须在这之前搅乱京师,否则一旦大军离京,谢渊定会彻查军粮旧案,到那时他藏在镇刑司的赃款、私通北元的罪证,都会被翻出来,落个凌迟处死的下场。

“哐当” 一声,牢门的铁锁被打开,典狱官李忠提着食盒走进来,靴底踩在积水的石板上,发出 “啪嗒” 声响。他是王林在镇刑司时的旧部,王林倒台后托关系调任诏狱典狱官,明着看管,实则暗中传递消息。李忠将食盒放在地上,掀开盖子 —— 里面没有热饭,只有一卷用油纸裹着的麻纸,纸上沾着几粒米,伪装成 “夹带在饭里” 的样子。

“外面怎么样?” 王林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飞快捏住麻纸,藏进袖中。他知道李忠每次来都要经过三道玄夜卫的岗哨,说话时眼睛盯着牢门,余光却留意着李忠的神色。

李忠搓了搓冻僵的手,声音带着紧张:“亲征的龙旗都绣好了,谢御史清了京营的空额,周骥的先锋营明日就开拔。镇刑司的老弟兄说,谢渊手里的账册快查到天启二十七年的旧案了,那批…… 那批北元的战马交易,怕是藏不住了。”

王林的指尖猛地攥紧麻纸,纸边划破皮肤,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 天启二十七年他任镇刑司指挥时,曾瞒着朝廷给北元倒卖战马五千匹,那笔账若被翻出,“通敌” 的罪名就坐实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慌什么?咱们还有后手。” 他凑近李忠,声音低得像蚊蚋,“按咱们说好的,让诏狱署的老陈动手,把‘东西’送出去。”

李忠的脸色白了白:“大人,那可是伪造藩王密信,要是被查出来……” 藩王谋反是大罪,伪造密信更是灭族的勾当,他虽贪王林的银子,此刻也忍不住发怵。

“查出来?” 王林冷笑一声,眼角的皱纹里积着污垢,却透着阴狠,“查出来也是查藩王,查不到咱们头上。你忘了?那密信的笔迹是模仿襄王的,印章用的是三年前他给镇刑司的旧印拓片,玄夜卫的文书库里未必有备案。” 他拍了拍李忠的胳膊,力道却带着威胁,“事成之后,你儿子的千户缺我保了;事不成,咱们谁也活不了。”

李忠咬了咬牙,点头应下。他知道自己早已被王林拖下水,从三年前帮王林藏账册开始,就没了回头路。转身离开时,他将一个沾着泥的草团丢在牢房角落 —— 那是王林与京中同党的暗号,草团里裹着的细麻线,是通知 “动手” 的信号。

牢门重新锁上,王林看着李忠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缓缓展开袖中的麻纸。上面是李忠抄来的藩王近况:襄王萧漓在封地 “广纳门客,私造兵器”;安王萧沛 “与京营千总张武往来密切”。这些本是宗人府的例行报备,却被王林圈出,当成伪造密信的 “素材”。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算计 —— 萧桓最忌藩王与京营勾结,只要密信做得像,皇帝定会疑心留京。

诏狱署的旧文书房里,陈九正对着一盏油灯临摹笔迹。他曾是镇刑司的文书官,一手模仿藩王笔迹的本事出神入化,王林倒台后被贬到诏狱署抄录囚册,日子过得紧巴,早就盼着王林能翻身。桌上摊着两张纸:一张是襄王三年前给镇刑司的请安帖,另一张是他刚写好的 “密信”,字迹歪歪扭扭,却与原帖有七分像 —— 王林特意交代,要 “故意留破绽”,显得像藩王仓促所写。

“‘萧桓亲征,京中空虚,吾已联安王、张武,待龙旗过八达岭,便以‘清君侧’为名入京师,诛谢渊、清奸佞,复镇刑司旧制’……” 陈九念着密信内容,笔尖在 “清君侧” 三个字上顿了顿,心里直发毛。他知道这几个字的分量,一旦被识破,就是凌迟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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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轻叩声,是李忠的暗号。陈九连忙将密信卷成细条,塞进一根掏空的毛笔里,交给进来的李忠:“按大人说的,用了安王的火漆印,印泥是从旧货市场淘的老印泥,跟宗人府的存档差不离。” 他搓着手,“这信…… 真要送进张武府?” “不然送哪儿?” 李忠接过毛笔,藏进袖中,“张武是京营千总,又是安王的表侄,让他‘无意中’发现密信,再报给宗人府,才显得真。” 他拍了拍陈九的肩,“事成之后,大人说了,让你回镇刑司当文书官。”

陈九的眼里闪过一丝贪婪,刚才的恐惧被官位冲散了大半。他望着李忠离去的背影,拿起桌上的空砚台,砚底刻着的 “镇刑司” 三个字已磨得模糊 —— 那是他曾经的荣耀,也是此刻铤而走险的理由。

入夜后,张武府的后巷飘着雪。一个黑影翻墙而入,将藏着密信的毛笔塞进张武书房的窗缝,又在墙上画了个 “蛇形暗记”—— 那是王林与张武约定的信号。这一切都被街角茶楼上的玄夜卫密探看在眼里,密探用炭笔在纸上记下:“亥时三刻,黑衣人入张武府,留蛇形记,似送物事。”

张武本就因赵承被查而心惊,看到窗缝里的毛笔和墙上的暗记,顿时慌了神。他抽出毛笔里的密信,借着油灯一看,吓得手一抖,密信落在地上。“清君侧…… 诛谢渊……” 他喃喃自语,冷汗瞬间湿透了中衣。他虽是安王表侄,却从未参与过谋反,这密信来得蹊跷,可上面的安王火漆印又像真的。

“大人,怎么了?” 心腹家仆进来添灯,见他脸色惨白,连忙问道。

张武捡起密信,声音发颤:“快…… 快备车,去宗人府!这等大事,得立刻报给宗人令!” 他想的是撇清自己,却不知这正是王林要的效果 —— 让宗人府将密信呈给皇帝,搅乱亲征的脚步。

宗人府的夜值官接到张武的报案时,不敢怠慢。宗人府掌管皇族事务,最忌 “藩王谋逆” 的案子,连夜将密信封存,由宗人令徐景亲自送入宫。此时御书房的烛火还亮着,萧桓正与谢渊核对先锋营的粮草清单,见徐景捧着锦盒进来,眉头微微一皱:“深夜入宫,何事紧急?”

徐景将锦盒呈上,声音带着凝重:“陛下,京营千总张武方才报案,在府中发现安王与襄王的谋反密信,火漆印似是真的。”

萧桓打开锦盒,取出密信。麻纸的质地粗糙,墨迹带着未干的潮气,字迹模仿襄王的笔迹,却在 “清君侧” 的 “侧” 字上多了一点 —— 襄王写字从不会多这一点。他指尖捻着密信,目光落在火漆印上,那印泥虽旧,却少了宗人府特制印泥的檀香气味。

“谢渊,你看。” 萧桓将密信递给谢渊,“这字,像不像?”

谢渊接过密信,展开时动作极轻,指尖拂过纸面,感受着墨迹的厚度。“陛下,襄王的笔迹在玄夜卫有十份备案,他写‘月’字必带弯钩,而这信上的‘月’字是直笔。” 他指向火漆印,“安王的火漆印每年需在宗人府更换一次,今年的印泥加了苏合香,这印泥却只有松烟味,是旧年的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