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1 咸鱼翻了身(第2页)
罗红柳正蹲在天井角落的煤炉边,用火钳小心地翻动一块烤得焦黑的红薯。炉火微弱,映着她眼下浓重的青影和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看清是范秋生和他肩上那捆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布料时,黯淡的眸子骤然亮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范厂长……料子,买着了?”她站起身,声音干涩。
“买着了!”范秋生重重放下布料,激起一小片浮尘。他环顾死寂的车间,心猛地揪紧,“人呢?都去哪儿了?”
罗红柳嘴角牵起一个苦涩的弧度:“王师傅家里老娘病着,回去照应了。张姐……去码头扛大包了,一天好歹能挣块儿八毛。小何师傅,”她顿了顿,指向正房,“守着那几条‘防盗裤’,三天了,跟守着金疙瘩似的,可……连个问价的都没有。”
范秋生心头一沉,疾步走向正房。只见何伟军孤零零地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摊着三条熨烫得笔挺的“防盗裤”——藏青、深灰、铁锈红。她手里攥着一块裁衣划粉,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凌乱的线,指尖冻得通红。听见门响,她猛地抬头,那双曾经充满锐气的年轻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强撑的倔强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惶惑。
“厂长……”她声音发颤,指着墙上挂着的一条样品,“挂出去三天了,风都吹透了,没人……没人识货。都说好好的裤子,里面鼓鼓囊囊缝些暗袋,丑,还贵……” 她低下头,划粉在桌上戳出一个深深的白点,“红柳姐……把家里那台‘蜜蜂’牌缝纫机,抵给巷口的刘木匠了,换了六十块钱,说是……先垫着下月的水电费。”
范秋生喉头滚动,像吞下了一把冰冷的砂砾。他走到墙边,默默取下那条在寒风中飘摇了三天的样品裤。布料挺括的质感透过指尖传来,中央文件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轰鸣,可眼前这令人窒息的冷清,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他仿佛又看见何山被铐走时那血红的、刻骨仇恨的眼睛,听见那恶毒的诅咒在耳边炸响:“范瘸子……你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绝望的藤蔓,似乎再次悄然缠上了脚踝。
第四天清晨,料峭春寒依旧。范秋生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布满血丝。他固执地将三条样品裤用崭新的木衣架撑好,再次挂到了小院临街的斑驳砖墙上,旁边立了块硬纸板,何伟军用红油漆用力刷上几个歪扭却醒目的大字——“芙蓉防盗裤,贼手莫来!”
寒风卷过,裤子空空荡荡地晃着,像三面无人响应的战旗。
日头艰难地爬上屋檐,将惨淡的光投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巷口卖豆浆油条的吆喝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小院的门槛依旧冰冷,无人踏足。
晌午时分,连何伟军眼中最后一点微光也黯淡下去。她默默收拾着裁剪案台上的碎布头,动作迟缓。罗红柳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望着将熄的炉火出神,怀里搂着睡着的女儿丫丫,破棉鞋里露出灰扑扑的棉絮。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即将吞噬最后一丝希望时——
“哐当!”
院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木门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个裹着厚重军大衣、满脸络腮胡的粗壮汉子像座黑塔般堵在门口,带进一股室外的寒气。他喘着粗气,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住墙上挂着的“防盗裤”,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喷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