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复命
姜长鹰从云城出发,快马加鞭,却并非前往坞城,而是一路向北,往凉城去。特令官一路随行,并不多问。待到了凉城界,特令官辞别姜长鹰,要从凉城乘船北上,过恩江,回永益城复命。姜长鹰将人送走,进入凉城见到了等候在此的儿子姜南阗,趁着这几日,军粮已从观澜仓运到了凉城。
父子见面,没有过多寒暄,稍作休整,便要押运军粮。按照下拨令,军粮要分别运往醉临、擎南和宣中。
“醉临下滩郡仓、擎南盈城仓、宣中祥麟仓,辗转要去三个地方,父亲,我陪您一起去。”
姜长鹰看着儿子姜南阗,似有百感涌上,他伸手在姜南阗头发上乎了一把,“那夜观澜仓十分凶险,有没有受伤?”
“没有。”姜南阗还是一副温顺的模样,微笑着回答父亲。
姜长鹰回头看了看队伍,跟着姜南阗押运军粮的人除了原本留守坞城的守备军和季鹰军,还有赈灾时拨到九灵城和凉城的人马。
姜南阗说:“观澜仓事发后,沈御史便让我借着运送赈灾物资的名义将军粮运到凉城等待父亲,还让灾情并不严重的九灵城和凉城的季鹰军前来接应。那时候特令还没送到父亲手中,因此对外我就是奉御史大人之命帮忙运送物资的。”
姜长鹰点点头,“御史大人是怕贼人卷土重来,杀个回马枪,他在江南巡视水患,自然知道赈灾粮要留存多少,也能大抵知道军粮的数额。”
姜南阗笑了一句,“我算过了,对应军粮调令,只多不少,父亲放心吧。”
“你长大了,事情办的漂亮,想的也很周到。”
“这也是有‘明先生’帮忙,事情才会办的这么顺利。只是到了凉城后,他说上头有令,要赶回去复命了。”
“上头?是沈大人?”
“应该是吧,‘明先生’就是沈大人特意安排到坞城助我们解决危机的,后又陪我运出军粮。”
姜长鹰略有所思,没再对‘明先生’多做追问,因为沈御史带给自己的疑惑太多,但所有行为从沈溟所居官位和权力角度去看,解释起来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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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刻,尚在瑞城的陆谦袁正在试图厘清脑中万千思绪。
沈溟当初下江南也需过恩江,途径凉城,彼时命陆谦袁在凉城接应姜长鹰麾下派来赈灾的人,一起巡查灾情,分拨人手,还需给予姜长鹰部下灾情巡视各城通行令和巡查权限,而重中之重,陆谦袁需要守住凉城港口,严查登岸和过江之人。当时沈溟的理由是以防有人趁机作乱,现在陆谦袁心下明了,沈溟应该在那个时候就知道邢柏年要叛国,只奈何饶是如此,也没能抓住邢柏年。陆谦袁心中暗自思忖,沈溟此次若是身兼抓捕邢柏年的皇命,回去又该如何交差?正在陆谦袁自顾揣度之际,小厮来报御史大人传他一叙。
瑞城知尹府议事厅内,门窗紧闭,众人避退二门外,独留御史大人沈溟和江南布政使陆谦袁。
沈溟开门见山,问道:“陆大人,曹忠一出事,我便把你喊来瑞城坐镇,不成想此间事务如此繁多,辛苦你了。不知东海渔贩和刺客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布政史陆谦袁满面露愧色,向沈溟请罪道瑞城私港和刺客的事情没有提前防范,害得御史大人险遭毒手,虽查明了海边行刺者均为东海渔贩一流,但是并没有找到渔贩据点,目前也不清楚还有多少渔贩正在江南流窜。而那夜在监牢行刺的刺客,更是半点线索也无。
知尹府正厅,沈溟端坐太师椅,“陆大人莫要自责。瑞城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开设私港是大罪,况且任由当地流匪私下互市,除了已经被沈溟秘密看押的曹忠,陆谦袁亦难逃干系。陆谦袁知道沈溟的意思,这是要和他做交易。由于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不敢当即表态,只能佯装迟钝,“御史大人海纳百川,待赈灾事了,下官一定肃清江南匪患,安抚民心,以感沈大人之德和朝廷之洪恩。”
许是这两日修养好了,沈溟面色如月,由内而外透着佻达和贵气。他闻言哂笑一声,“是啊,江南九城事务繁杂,不仅每年都有水患要平,还有吏治要整顿,也有匪患要涤清。就比如……”沈溟放轻了声调,看了眼陆谦袁,对方依然欠身,保持着行礼的姿态。
沈溟接着说:“对于赈灾的事情,不仅要核拟灾情实况,还要前往各城巡查,下令分拨人手,拟定数额上报朝廷;每年三拨军粮,陆大人一方面要提防匪徒觊觎军粮,另一方面,军粮下拨还要亲自派人盯着,以防有人中饱私囊。这些事做了这么多年愣是一点差错也无,直到今年,水患来势汹汹,我沈溟来江南,不仅闹出了劫军粮、渔贩作乱、私设海港等事,就连一向安分守己的瑞城知尹曹忠也开始通匪,一向铁面无私的都指挥使邢柏年甚至狗胆包天,勾结海贼。”
沈溟每说完一句,陆谦袁身上好似多加了一个秤砣,最终他在沈溟一连串的指斥中彻底矮了身形,把腰弯得更低。
沈溟不打算停止,“这么多年了,想必与您同为江南一把手的邢柏年,还有瑞城的曹忠,在陆大人的治下也是如履薄冰,时至今日才露出马脚。权柄在握的奸臣尚且如此,私港和渔贩就更是不敢祸乱百姓,苟存至今咯,难为他们,在这多事之秋,才觅得这点空隙,稍稍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
扑通!
陆谦袁折膝跪地,在沈溟的反讽中悲恸道:“御史大人,下官知错。”
沈溟冷眼看着他陈情,翻来覆去不过是知错,有罪,一时失察之言。
但是再多辩驳都是苍白无力的。
沉吟片刻后,陆谦袁看到沈溟的脚步不疾不徐迈步至眼前,接着沈溟温柔的虚扶起他,慈眉善目的说:“陆大人乃江南布政使,政务庞杂,江南九城太平这么多年,是陆大人励精图治的结果,水患是天灾,怨不得人。此次听我之令据守凉城,害大人守在那里干着急,是我的错。”